宁静深夜瞬间被几乎同时炸亮的无数道剑光分裂成支离破碎,头顶上缓缓翻滚的灰云被照得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深邃的青紫色,城墙上陈伯庸一声突如其来的“敌袭”让黑衣少年一阵恍惚,竟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莫名其妙感觉,那些数不清的剑光像是镇国公府观星楼下那方清澈潭水里,随手洒下一把鱼食就会团团簇簇挤成一片的数百尾锦鲤。
陈无双长身而起面朝城墙,紧跟着站起身来的孔珩遗憾地看了眼还没烤熟的半只肥羊,摇头唏嘘道:“许兄弟来得不巧,看来羊肉是吃不成了。”说着双手抽出插在羊肉里的两柄长剑,将其中一柄抛给同门师弟燕晚舟,毫不在乎夹生的肥羊被篝火吞噬。
黑衣少年没来由笑了声,“酒回头再喝也不迟,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早就按捺不住的天岚剑宗四人就纵起剑光直奔城墙,陈无双有意落在后面顿了一顿,没有御剑,反而拉着墨莉朝城墙方向拔足飞奔,有真气在身的修士短暂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快逾骏马,只是耐力稍有不及而且也更费力气,两人不在乎这个,跑到城墙底下沿着斜斜向上的折返石阶爬上城墙,倒巧,陈伯庸就在这段城墙上面北而立。
突然多了数千修士的城墙上稍微显得有些拥挤,重新戴上面纱的墨莉远远朝对面看了眼,从北方长明灯照耀不到的黑暗里,正有约莫万余人朝城墙方向缓缓逼近,早在百花山庄遇上兔儿爷谢萧萧那回墨莉就见过妖族阿大、阿二的样子,这时候反倒不像其他看清妖族狰狞模样的修士一样诧异,回过神来,立刻就从附近独树一帜的五境高人气息中认出了素未谋面的陈伯庸,下意识拽了拽陈无双的衣袖。
少年只低头嗯了一声,忍住发觉师伯已然白雪覆头的心中酸楚,散出神识左右扩展出数里距离才松了一口气,妖族还是奇怪的没有分兵,而且仅有万余前来,不像是要决一死战的样子,正沉吟思索时,忽而感觉到妖族阵中也有一位五境高人的气息,混杂在数量众多的杂碎之间,感知得不太清晰,约莫有十品境界。
面沉如水的陈伯庸没有动作,城墙上所有修士也就没人敢贸然先行出手,驻仙山几个四境高手从远处御剑而来,落到这位威信极高的老公爷身侧,等着他做决定,而陈伯庸却始终紧紧盯着城墙下面的动静。
直到距离城墙脚下仅有六十丈,所有修士都被这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想要出手,妖族阵列才停下脚步,缓缓从中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五六尺宽的小路,一个浑身上下裹在黑袍里的修士现出身形,闲庭信步走到最前面,仰头看向日渐苍老的陈伯庸。
“镇国公,别来无恙?”那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城墙上的修士比一个月前多了数千人,语气里居然还能听出几分故友重逢的和善笑意。
腰悬短刀的陈伯庸朝前踏了一步,伸手扶在墙垛上轻声一笑,苍老声音里带着心力交瘁的疲惫,应声道:“托大学士的福,陈某过得还不错,就是北境风大,睡不太踏实。”
在人群里找到陈无双身影的孔珩四人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听镇国公的意思,外面那个修士就是黑铁山崖的阎罗殿大学士。”
少年点点头,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放在大周朝堂,两殿四阁大学士虽都是代表尊崇地位的虚衔,但历朝历代都是赐给官居正一品的肱股重臣,非学识、言行、为官俱为天下读书人表率者不可加身,黑铁山崖十品境界的修士自称是阎罗殿大学士,不知道已然在洞庭湖上死于沈辞云剑下的那位顾知恒,又是个什么官衔,兴许是个尚书大人?
城外阎罗殿大学士听出了陈伯庸话里睡不踏实的意思,摇头慨叹一声,伸手指着身后万余妖族直言不讳道:“镇国公不必在意这些没用的废物。你们大周有位圣贤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一个月不来便一个月不来,镇国公尽可以高枕无忧。”
尽管城墙上下水火不容,但陈伯庸却挺欣赏对面那位对大周圣贤道理很是孺慕的五境修士,点点头开门见山道:“大学士此来,是为攻城,还是为与老夫聊几句经史子集?”
一身垂至脚面的黑袍猎猎作响,那修士再度摇头,淡然道:“都不是。我这人生来就不服气,上回下棋输给镇国公以后心里不大痛快,就想着换个方式再比一场,要是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想来我是没有胜算的,不如这样,这一个月我教了几个不成器的妖族,勉强都有四境本事,你我各派三人出来较量较量,分个胜负如何?”
城墙上所有修士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强攻,有刀剑傍身的四境高手谁会怕几个杂碎?
陈伯庸却没有立即就答应下来,语调上扬嗯了一声,问道:“修士之间切磋有切磋的规矩,不知大学士想怎么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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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胸有成竹的阎罗殿大学士早猜到行事谨慎的陈伯庸有此一问,挥手拂去身上被妖族沉重脚步扬起来的灰尘,扳着手指耐心道:“三个妖族都是我教出来的,镇国公爷派出来的人最好也是司天监所属,这是其一。其二,战场厮杀自然不同于修士之间点到为止的切磋,要以生死分胜负这场戏才好看。至于其三嘛,倒也简单,你我双方每次只派出一人即可,三局两胜,当然,你我二人不可亲自下场,太过有失身份。若是我最终得胜,明日便率领五万妖族不计代价攻城,若是不幸落败,则十日内不扰镇国公清梦,这个规矩,镇国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