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逸尘陈兵凉州边境以来,自古商贾聚集的楚州还有些老字号商队敢进西北,京都里掂量着自家靠山不够分量的商号见势不妙,都停了跟雍州、凉州的生意往来,天子脚下人多眼杂规矩繁,生怕看着眼红的同行背地里告一个资敌的罪名,有命挣钱没命花,到时候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狗日的,乱世黄金啊,还不如捂紧了账本另谋生财之路。
徐守一驾车由昭胜门出城时果然很是顺利,车厢如此宽大的马车在京都不多见,五城兵马司的吏目陶定避无可避,见车夫是个道袍破旧的老牛鼻子,拧着眉头想盘问几句,凑上前还没等开口询问,小核桃有意无意掀了下窗帘,陶定眼尖,正巧从缝隙里看见里面的黑色蟒袍,顿时心里打了个突突,装作浑不在意挥手放行。
本来想好了托辞的老道士一句口舌都没有多费,顺着官道出京一百余里之后,轻车熟路地折而向北三十多里,捡了条路况稍显坎坷的小路继续往西走,中州荒郊多柳树,盛夏时节,窗外已经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景象。
司天监本就不缺银子,以往陈无双所居住的清音苑又是最舍得花钱的所在,老管家一直认为大小核桃这两个娇俏可人的丫鬟是迟早要被公子收入房中的,因此对她们的花销向来放任得很宽松,漫说京都里的小家碧玉,便是其余十三州豪门中的大家闺秀,论及平日穿戴用度怕是也比不过。
车厢里满是淡而不散的幽幽脂粉香气,真正谮穿蟒袍的大寒歪坐在车厢里心情大好,黑虎一丈余长的庞大身躯占据了大半个车厢,有些畏惧这头凶兽的小核桃只好紧挨着他坐,见那黑虎多数时候只是像一只乖巧大猫一样趴着打盹,慢慢才放松下来。
公子爷说了,从出京开始不管人前人后都得拿着大寒当主子伺候着,贴身丫鬟当然有贴身丫鬟的本分,小核桃冲泡了一壶好茶,这种价值不菲的茶寻常人家多半连听都没听过,据说产自离江州不远的一座海岛上,若是像其他茶叶一样以沸水冲泡的话,味道难以入口,要用凉水浸泡半柱香时间,虽然闻不到该有的香气,入口却滋味醇厚回甘极快,刚咽下去嗓子眼里就觉得发甜。
“公子喝茶。”
小核桃先斟满一碗递给大寒,又换了个大些的茶碗斟了第二碗,小心翼翼端着绕过黑虎,掀开门帘放在老道士身侧,甜甜笑道:“徐掌教喝茶。”
身有通玄修为的西河派掌教晒了一上午也不见出汗,不过确实难免有些口干舌燥,笑呵呵端起来茶碗,发觉茶碗没有丝毫热气,轻咦一声仔细看了两眼茶汤颜色,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咂摸着嘴感慨道:“到底是世袭罔替一千余年的公爵府邸,管中窥豹就能吓死个人,这茶滋味虽不如观星楼上的青山雪顶,胜在别有一番风味,要是有清冽山泉水,口感还要再上一个层次。”
小核桃低头轻笑一声,放下门帘坐回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她一点都不怕大寒脸上那副骇人的索命恶鬼面具,反倒觉得獠牙外翻的模样很是有趣,歪着头仔细端详两眼,突然意识到大寒的眼睛也在盯着她看,顿时羞红了脸挪开目光,要是公子爷有这么一双看得见的眼睛就好了,轻轻叹了口气,找了个能打破尴尬的话题道:“也不知道公···他到了哪里。”
大寒拿不准驾车的老道士修为到底是三境四境还是五境,尽管自身灵识察觉到缓缓行进的马车周边方圆十数丈都没有隔墙之耳,还是谨慎散出灵识遮住车厢里的声响,估摸着道:“咱们虽比他早出京一天,可马车走得不快,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咱们前面了。”
像是把随身行礼都揣在怀中的丫鬟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出京远行,不知是不是刚出门就开始怀念清音苑,又叹了口气。大寒以为她是在担心陈无双的安危,轻声宽慰道:“放心,对他来说出了京才如鱼得水,四境七品的修为,只要不碰上五境高人,整个江湖哪里都去得。”
小核桃点点头,自家公子爷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过去那十年没修出真气的时候,在京都城都是光凭名声就能让人望风而逃的人物,何况她已经听大寒说过几回陈无双在北境城墙上的惊艳表现,一鼓作气击杀三个长尾妖族,这事情要不是皇家有意遮遮掩掩,都够养活八个说书先生了。
“去年第一回出京的时候,他可真吃了不少苦头呢。”小核桃瞥了眼摘下面具喝茶的大寒,谷雨毕竟是二十四剑侍里的人物,要论天资和修为她远远不如,可要说伺候主子,二十四个谷雨也比不上一个小核桃,那时候习惯了衣来伸手的陈无双,肯定过得不舒心。
大寒将茶水一饮而尽,咂摸咂摸嘴,牛嚼牡丹自然尝不出老道士所说的别有一番风味,小核桃看他这暴殄天物的样子,只是掩着嘴笑不露齿,嗔怪道:“哪有你这么喝茶的,让外人看见,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公子爷。”
重新戴上面具的大寒可不管这个,嘿嘿一笑,道:“我在北境城墙上听谷雨说过几次,他去年出京背着重逾百斤的大铁箱子徒步行走,还得每隔四个时辰就吃一回泻药,每日窜稀窜地那叫一个痛不欲生,嘴上怨声载道,可脚底下磨出血泡来都没提过半个字。半点真气修为都没有,愣是使手段降服了四境八品修为的邪修,凭这份心计,就难怪被咱家二爷如此看重了。”
小寒听着入神,刚要让大寒多讲一讲公子爷的事情,就听他突然惊咦一声,登时闭口不言。
大寒布下的灵识屏障被车厢外的老道士轻易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