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双脸色微微一变,倒抽一口凉气道:“你是郭奉平的人?”
厉原淡然摆了摆手,“二十多年前算是,现在老夫不过是个经营不好祖业的客栈掌柜罢了。有吃有喝有地方住,也就不愿意再为谁辛苦卖命了。先前就跟你说过,老夫生平憾事就是修刀有成以来,未曾与天下真正高手一分胜负,委屈了这身来之不易的本事。”
闻言如释重负的陈无双唔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同情这位修为远超于他的五境刀修,试探着笑问道:“不想委屈这身本事,那厉掌柜是想着大器晚成,十四州扬名?”
厉原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唏嘘道:“不是要替自己扬名,而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先师的名号,为人弟子,这也算是一份孝心吧。不过老夫不是自不量力的挡车螳螂,苏昆仑、任平生以及你说的那位黑铁山崖阎罗君,老夫都自认不是对手,楚鹤卿身居京都宫城不好找寻,驻仙山掌门白行朴又常年闭关,能与老夫一战的,就剩下你师父最合适。”
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的陈无双为之一笑,点破道:“所以,你想先抻量抻量我的本事?”
厉掌柜坦然点头承认。
大漠之中风光一览无余,火红一轮夕阳终于沉沉落去。
有日头的时候还不觉得大漠里的风有什么,暮野四合之时就能明显感觉到脚下黄沙的温度迅速流逝,夜风在无遮无挡一马平川的旷野中呼啸肆虐,衣带飘飞砂砾扑面。
难怪当年的花千川、如今的马三爷都喜欢大漠,但凡是个有血性有骨气的男儿,在这种环境中就会油然而生一股豪气。
荡胸生层云,满怀剑意的陈无双笑道:“公子爷可以做一回成人之美的君子,厉掌柜可有兴趣跟我打个赌?”
似乎猜到少年用意的厉原背着风付之一笑,“那要看怎么个赌法。老夫已经是垂垂老矣的年纪,你要是动心思想招揽我入司天监效力的话,就不必开口了。就算不赌,老夫也能逼出你的真本事来。”
年轻观星楼主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呐,老而不死是为贼,厉掌柜一句话就挑明了局势,确实,即便他不答应打这个赌,也同样能抻量出陈无双的本事。
四两或许能拨千斤,一力必然能降十会,在巨大的修为差距面前,陈无双煞费苦心的算计,就只能是句徒惹人笑的废话了。
学着厉掌柜的样子背着风向而站,低头略微思忖片刻,没必要再自跌身价用一出激将法的陈无双从容笑道:“再有半个时辰左右,我就能恢复到神完气足的状态,除去以气御剑,我愿意分别以青冥剑诀、天香剑诀、剑十七三门御剑术,斗胆与厉掌柜切磋,全力以赴生死不怨。这三局,咱们一局一定胜负。”
厉原登时动心,如果答应下来,只要自己将境界压制在跟陈无双一样的四境七品,就等于一天之内先后与陈仲平、花逢春、苏慕仙切磋过一场,对困于十品境界多年的刀痴而言,这才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但他立刻就能想到,陈无双说什么全力以赴生死不怨,是吃准了自己不会对无冤无仇的观星楼主下死手,话说得这般漂亮,这个颇有心计的少年定有所求。
尽管嘴上说即便不接这个赌局,自己也能逼得陈无双手段尽出,可在这种能磨砺自身道意的大好机会面前,几乎说得上心无挂碍的厉原难免也有患得患失之心,不答应赌局的话,司天监这位新任的观星楼主性情乖张无赖,既然吃准了不会有丧命的风险,也许会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是咬紧了牙不出手。
瞥了陈无双一眼,厉掌柜心中更加确定,有其师必有其徒,那般不要脸的事情,陈无双一定做的出来,于是只好问道:“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陈无双从容道:“我这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要赌自当有个彩头才好。一局一定胜负,若是我输一局,就答应厉掌柜一件事,放心,绝不会要求你有违侠义道德,也不会要求你对那位天策大将军倒戈相向。”
厉原冷笑,“这么说,若是老夫输一局,就也得答应你一件事,同样也不能违背侠义道德,不能要求你对司天监或是云州百花山庄不利?怪不得先前嘲笑老夫不如你会做生意,果然是算盘打得极响,你就没想过,就算你全力以赴出手
。,老夫好歹是五境修士?”
年轻观星楼主故意苦着脸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家师以前跟我说过,江湖上的前辈高人行事都有底线,如果厉掌柜肯不要脸面仗着五境修为倚老卖老,公子爷只好认栽答应你三件事,咱们生意人就讲究个诚信为本,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绝不反悔。”
厉原顿时愣住,这才回过味来,恐怕这无赖少年在提出要打个赌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如何一句一句拿话挤兑堵住自己的嘴,不禁有些后悔刚才说按江湖规矩,自己是与陈仲平平辈论交的修士。
打了一辈子鹰,却在大漠里被一只家雀啄瞎了眼。
事已至此,厉掌柜只能点点头,“老夫就给你一个时辰时间慢慢恢复,看你如何接下三刀。”
陈无双挑眉诧异道:“打住。厉掌柜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接你三刀的话?”
明明是思虑不慎被绕进圈套,还被倒打一耙的陈无双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厉掌柜登时浑身气不打一处来,刚要皱眉斥责这口口声声诚信为本的无赖少年出尔反尔,猛然间想到,他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接自己三刀。
一时之间,厉掌柜周身气机勃发,两人脚下方圆百丈内的黄沙,竟瞬间下沉三寸。
暗自心惊不已,脸上却恍如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