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落未落,毓华宫里冷冷清清。
自从先帝景祯把这座临近太平湖的宫殿赏给明妍公主居住,毓华宫多年来一直都是人气极盛的所在,谁都知道这位深受皇帝宠爱的殿下虽说性子刁蛮了些,其实对待身边人尤为和善,不少太监宫女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这里凑,最多的时候,这里的人手比太子东宫还多,仅次于天子寝宫。
可公主殿下奉旨领了西花厅指挥使的职务以后,只在身边留了两个贴身婢女使唤,其余的人都被撵了出去,毓华宫就像一棵感知到秋意深重的大树,从枝繁叶茂到凋零殆尽仅仅用了三两天功夫,正殿里亮着几盏灯火,而李明妍却一个人捧着那柄云鬓剑坐在外面怔怔出神。
西花厅的一应事务都是兼任内廷首领太监、安北节度使的吴廷声统领,这位伺候储君十几年的宦官或许不如垂垂老矣的平公公有本事,但为人很知道分寸,尽管李明妍放虎归山纵容李敬威出宫以后好像对什么都意兴阑珊,但他还是每逢大小事都来恭敬禀告一声,表现得诚惶诚恐。
李明妍知道,先帝留下的大部分宫中密探其实都掌握在十品境界的靖南节度使第五秀手里,她这个名义上的指挥使只是元玺皇兄推在前面的一个说法罢了,尽管表面上西花厅的人对她都极尽言听计从的恭敬,但她连其中大部分人的的名字都没有记住,更不用谈统领指挥了。
得知李敬威被明妍公主放走,元玺皇帝龙颜大怒,在养心殿一连砸了三四个价值不菲的瓷瓶,据说还摔了一方先帝景祯在时很喜欢的白玉镇纸,可是几天过去,李明妍都没有等到皇帝哥哥降旨怪罪,索性让婢女关了大门,除吴廷声每日酉时前来隔着大门禀报几句之外,毓华宫好像被所有人或有心或无意的遗忘了。
这几天,李明妍度日如年。
她让贴身婢女去跟平公公、楚鹤卿等人打听陈无双以往的所作所为,知道的越多,她就越觉得那混账多年来在京都城的荒唐行径像是在韬光养晦,只等一鸣惊人的机会,从去年六月出京开始,第一次扬名是从楚州传开的“无双公子三剑除妖,少年剑仙一等风流”,正在满京都的人都用不屑的语气谈论此事的时候,他又在洞庭湖官卖上大出风头。
而后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跃晋境五品,从而得入剑山采剑,然后一路高歌猛进,两度于洞庭湖跟黑铁山崖的修士恶斗,斩杀玄蟒的事情做不得假,再往后北上雍州,在城墙之外三剑逼得漠北妖族大军退去,随后高调回京,请旨去凉州诛杀谢逸尘,这些事情串起来看,明妍公主才后知后觉地心惊不已,原来那个只会在流香江搂着下贱女子喝酒取乐的混账,已经有了这般气象。
楚鹤卿对陈无双的评价很是中肯,说他如今的修为已然有宗师气派,江湖终究是年轻人的,再下去几年陈无双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读书人在这种年纪最多刚刚试着科举,他却已经可以与成名已久的江湖人物比肩,实至名归的后生可畏。
太医令直言不讳,说江湖上的名声其实要比士林的清誉更难得,读书人可以用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成名,再以针砭时政获得朝堂上的赞誉,但要想在江湖中声名鹊起,靠的只能是一次一次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凶险经历,千年以来高手修士如过江之鲫,只有陈无双能在短短一年之间内做到名扬一十四州。
想到这里,明妍公主默然叹了口气。
如果父皇在陈家老公爷陨落之前发兵驰援北境,那么看在皇家对司天监的香火情份上,或许还能让陈无双像历代观星楼主一样替大周死而后已的卖命,可现在想要挽回也来不及了,他在保和殿上辞了武英殿大学士的封赏就说明了一切,不提现在无人可用的司天监,起码陈无双是不肯做赔本买卖了。
李明妍咬了咬嘴唇,如果陈无双真是个贪恋美色的登徒子倒还是好事,能换他死心塌地为大周皇室效力的话,下嫁给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可惜人家压根就先看不上自己。
刚用完晚膳的李敬辉没有声张,带了吴廷声跟萧静岚两个人在身边,悄然走到毓华宫外,犹豫了片刻,示意两人都不必跟他进去,自己提起真气跃进院墙,察觉到修士气息的李明妍反应很快,瞬间长剑出鞘,看清来人是谁后愣了一愣,收起云鬓剑起身相迎,“皇兄怎么有暇?”
没穿蟒袍的元玺皇帝摆了摆手,笑吟吟四处打量几眼,和声问道:“怎么把宫女太监都撵出去,没几个得力的人伺候着,哪里还像个公主?这要是非让父皇知道,定然骂我对你不好。”
明妍公主低下头苦笑,“身边的人太多,看着也心烦。”
李敬辉嗯了一声,走到跟前坐下,神情平静道:“朕接到消息,敬威已于昨日巳时过青槐关进入凉州境内,看样子是要去校尉坟整顿他那几万骑兵了,不过有郭奉平的大军横亘在溱川,他想带兵回京恐怕不容易。一大块肥肉放在武威城外,郭奉平跟柳同昌想必都有一口吃下的心思,可惜他不明白,朕让他留在宫城是为了他好,去了凉州自以为是海阔凭鱼跃,其实他的处境很危险。”
李明妍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跪在地上低头道:“是我放走了二皇兄,陛下若是要怪罪,明妍愿意领罪受罚。”
元玺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揉着脸颊,言语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朕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生气是因为你信不过朕。敬廷夺了江州兵权回京,朝堂上不少人猜测朕要下骨肉相残的毒手,说实话,朕确实想过要把他抹杀在京都城外,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