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见着自家门下几位弟子混在一群服色各异的江湖修士中,像是逃难的落魄流民一样捧着碗蹲在树下吃面,御空而来的横剑门门主魏光序有些不悦,直到皱着眉头落下身形,发觉数十位散修游侠甚至徒儿都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而是用一种奇怪的仰慕眼神看向旁处,下意识顺着他们的目光往这家面馆门外搭起来的棚子里撇去一眼,惊得到抽一口冷气。
以往有人说江湖中龙争虎斗,这位修成八品境界的剑修从来不以为然,但眼前所见的一幕,让他这样在湖州名头不小的人物,也难以顾及江湖前辈气定神闲的风度。
少年黑色蟒袍上绣着的四爪团龙,安静趴在地上撕食生肉的凶虎,两者都没有任何能够惊动人灵识示警的气息散发出来,棚子里十余人相处融洽得像是一幅江南名家静心所做的山水画,只是山中有猛虎敛爪,水里有藏龙潜身。
年过花甲的魏光序艰难咽了口唾沫,喉结一滚,转头用极低的声音问门下相貌清秀的女弟子,“荷儿,那位是···镇国公爷”
先前甩过凉州散修两个泼辣耳光的女子抬头看了对她宠爱有加的师父一眼,迅速又把眼神投向棚子里丰神如玉的无双公子,点点头轻声道:“不只是无双公子,师父瞧那位同样俊朗的年轻道长,据说是鹰潭山道家祖庭掌教。”
魏光序讶然回头看去,心有所感的孙澄音正巧也朝他看来,微微笑着拱了拱手,谦逊有礼。
没等这位今年才见过钟小庚一面的老门主回过神来,那女子又轻轻说出另一个更加让他目眩神迷的名号,“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是南海神医段百草前辈。”
阅历极深的魏光序只觉识海中轰然一声雷鸣,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段···段百草”
近一年时间江湖里热闹非凡,种种有关于无双公子的传闻甚嚣尘上,哪怕是海州珍珠城那种偏僻地方都传得神乎其神,再没见识的也都听说过当世剑仙苏昆仑对年轻镇国公爷极为青睐,他所豢养的那头凶兽黑虎就跟在陈无双身边护驾。
小小一处白羊坡,小小一处不起眼的面馆。
棚子里一网打尽司天监观星楼主、南海段百草、鹰潭山道家祖庭新任掌教以及苏昆仑的黑虎,这也就罢了,魏光序分明看见还有一位气度出尘的道士坐在黑虎旁边,身上穿着的竟然是跟看上去比钟小庚道袍更加华贵的一袭绛紫法衣,更奇怪的,是有个默默就着大蒜吃面的读书人。
魏光序脑袋空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家老公爷陨落以后,这位横剑门的门主为之扼腕叹息好几天,几乎茶饭不思,数次跟门下弟子感慨,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修士骨气、真真正正的大丈夫所为,江湖里的恩怨情仇在老公爷大义赴死面前连个狗屁都不算。
后来,刚刚斩杀谢逸尘的陈无双秉承老公爷遗志,于保和殿请旨北上的消息遍传天下,魏光序立即作出决定,要带着门下不怕死的弟子尽数赶赴雍州北境参战,既然司天监都可以为了百姓安危而不惜全军覆没,区区一个湖州横剑门又何所惜
他把横剑门弟子分成错开时间出发的前后三批,前面两批各由一名江湖经验丰富的师弟带领,自己则领着剩下的人最后出发,这么一来,虽然不知道陈无双具体会在什么时候从京都城动身,但或许能碰巧见着镇国公爷。
魏光序想为雍州百姓做些事情告慰陈家老公爷在天有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能顺水推舟让天下人知道湖州横剑门的名字,何乐而不为他老了,再过几年就打算把门主的位子传给旁人,有生之年还是想尽可能给弟子铺设一条少些坎坷曲折的道路,那么,跟司天监同进退就是最好的选择。
之所以来得晚了些,是因为他在路上见着一个资质不错的学剑坯子,耽误了半天时间。
魏光序本身的修行天分并不高,否则也不会在花甲之年才踏足四境八品,他很有自知之明,这辈子能修成现在的境界,一来是靠着祖荫庇佑,二来是因为性子古板认死理,但终究天资所限,余生就算再用功刻苦也无望更进一步迈入五境,无奈退而求其次,总想着能多收几个满意的弟子,让横剑门开枝散叶。
湖州修士多半都知道,这位以处事公正著称的魏老门主是江湖中少见的学富五车,数十年来每日挑灯读书到子时,雷打不动,所以他很欣赏能从圣贤书中读出自己行事道理的人,可惜湖州既不像尚武的凉州、燕州一样,也不像才情满溢的江南苏州,想收个称心如意的关门弟子不容易。
刚进雍州境内不久,魏光序就不经意间在路上发现了一块上好璞玉,八九岁的男孩,跟娘亲混在入秋候鸟一样别无二致的流民队伍里,漫无目的地往南走,一边低声背诵国礼,一边拿着柄做工粗劣的木剑抽打路边野草。
他让弟子们先走,自己在那男孩看不见的地方落下身形,趁着流民停下啃着干粮休息的间隙,凑过去攀谈了一阵子,暗中以真气渡入其体内探查,发觉那小子根骨虽然只是中上,但言语之间明显是正经读过几本书的,难得的是眼神清澈、心思纯良,就起了爱财之心。
悄悄塞给他娘亲两锭银子,嘱咐她带着这孩子去湖州白麓城打听横剑门,路程是远了些,可总归是个安稳的落脚地方,别的没有多说,打算过几个月如果自己能平安回去再考验考验那孩子心性,合适的话就收下他当传承衣钵的关门弟子,如果回不来,门中留守的弟子看在自己面上,总能照拂他们孤儿寡母不受饥寒。
因此就错过了门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