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说一花一世界。
上有被陈家先祖玄素公以阵法隔绝了往来通途的天界,下有民间传闻中统归阴曹天子所掌管的地府,这世上也远远不止大周一十四州疆域以及辽阔漠北和诡谲南疆,只不过这种说法往往只在先古典籍中有只言片语的隐晦提及,鲜为人知。
单单大周这万里江山,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地方就不胜枚举,所以才有那句妇孺皆知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即便是修成半只脚迈进天门的十二品渡劫境修士,修为通天如苏慕仙,也不敢孤身贸然闯进漠北雪原,未知的东西,永远都会让人心存恐惧,谁也不能免俗。
与成千上万年来只在漠北繁衍生息的妖族不同,世间并非只有南疆十万大山里才有凶兽,茫茫东海里多的是林秋堂都很是忌惮的巨鲸怪鱼,所幸这些实力凶悍的存在不能离开海水,才多年来跟孤舟岛相安无事。
远的不说,苏慕仙所豢养的这头异种黑虎就不是出自于南疆,昆仑山脉深处有的是灵气浓郁到不逊色十万大山的地方,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与这位当世剑仙茅庐所在的坐忘峰相隔三四百里的一条山谷里,就有数种凶兽出没,在古书上被称为“山君”的黑虎就是苏慕仙从那里抱回来养大。
但十万大山里会出现一个红裙待嫁女子的事情,实在惊世骇俗。
钟小庚的脾气跟陈仲平完全不同,传给亲传弟子的信上对这一节描述得尤为详细,孙澄音回想着信上的内容,尽量借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动静压低声音,微微皱着眉道:“你们司天监有没有此类相关的记载”
陈无双苦笑着摇头,伸手指着自己不能视物的双眼,“我出京之前,镇国公府也接到了我师父传回来的消息,那老头故弄玄虚没有说清楚,只说南疆的情况有些诡异,看样子他多半是不知道那女子的底细。即便司天监有相关的记载,我也不知道,没看过几本书。”
年轻道士嗯了一声,低头拿一截树枝挑弄篝火里的干柴,低声道:“我师父说,那女子相貌美艳不似凡人,聚在南疆边缘的数万凶兽隐隐有以她为主的意思,其中有几个凶兽的气息甚至仅比仲平前辈稍逊一筹。令师之所以说诡异,大概是因为那女子似乎是在找寻或者等待什么,至今没有让那些畜生大举发动攻势,只让一些实力不济的试探着冲击过几回修士阵营,家师有个···有个听起来很可怕的猜测。”
镇国公爷听到这里,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说···钟小庚猜测那女子是凶兽变化成人”
孙澄音陷入长久的沉默。
墨莉下意识抓住陈无双的手臂,倒是花紫嫣在短暂震惊之后,远远看了眼棚子里正跟许家小侯爷相谈甚欢的段百草,幽幽开口道:“我在南海的时候,偶然有一次听师父提起过,说除非是心有执念导致走火入魔,或者杀生太多导致魔障丛生,否则修士从一品到十二品的修行过程中是没有多少灾劫能够危及性命的,但凶兽不同。凶兽在开灵智之前,全凭与生俱来的本能修炼,所以才比人族修士更依赖天地灵气,几乎每次突破瓶颈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修成相当于十二品修士的实力,要渡过天劫也比人族修士更烈十倍,过了这一关,才能化形成人。如果你们说的那女子真是···那她的实力要远在苏昆仑之上。”
孙澄音叹了口气,“一道劫是一道关,能安然渡过天劫的存在,苏昆仑确实不是其对手。”
陈无双突然出声叫来贾康年,等这位在江湖修士堆里显得格格不入的读书人走到近前坐下,才掂量着语气问道:“贾先生,我之前在河阳城听张正言那穷酸家伙提过一两次,说写成春秋的那位圣贤,曾经以毫无修为之身闯进南疆十万大山,此事是真是假”
有过目不忘之能的贾康年好像对镇国公爷突然问起这个并不觉得奇怪,轻声笑道:“所谓眼见为实,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康年不敢断言。但是这件事有许多儒家典籍都或多或少提到过,其中不乏野史杂谈,正史和如今传世的几本圣贤书中大多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由此看来,八成是真的。”
这种情况不算出乎意料。
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一贯是不愿意让读书人沉迷于鬼怪离奇事,正史能提几句已然是出于对那位被尊崇为万世师表的圣人极为敬重,花扶疏自困南疆二十五年的经历,恐怕流传出去也不会被颜书晖之类的饱学大儒付诸笔端,更不用提流传于后世。
陈无双接连灌了两大口酒,才勉强把心头生出的不寒而栗压制下去,继续问道:“劳烦先生详细说说,那位圣人是为什么要去南疆。”
出口成章的贾康年根本不必多做回想,如数家珍道:“当年,那位圣人是要广收弟子传道授业,可那时候中土被分割成大大小小七个诸侯国,相互之间连年征战,少年人只愿意学成武艺马上取军功,不认为学些劝人心怀仁义的道理就能安身立命,圣人是想要向天下证明,读书养出来的浩然之气,一样能让乱世不敢轻觑。”
孙澄音插了一句嘴,“不说学问如何,单凭这胆气,那位就不愧被后世尊称为圣贤。”
贾康年饶有深意地看了眼年轻镇国公爷,点头道:“心怀百姓的人,总能流芳千载。那位圣人当时正值壮年,没有悬刀佩剑大张旗鼓,只负了一笈竹简书卷,于寒冬腊月踏进南疆,至第二年仲秋时分安然无恙走出来,面色红润,从容不迫。”
陈无双疑惑道:“难不成凶兽也能被他感化”
贾康年知道这位公子爷向来不大看得起读书人,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