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户大会”的消息传出来,犹如一锅即将煮开的水,吴家的佃户们隐隐的沸腾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佃户们彼此打听,谁也不晓得咋回事儿?辗转向庄里人委婉探问,皆不得要领,管家以下,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是“嘿嘿”,“到时候,你们就晓得了!”
事实上,就是李管家自己,也不晓得大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大张旗鼓,肯定不是小事,而以吴大郎之为人行事,没有一个佃户认为“佃户大会”能有啥好事儿,绝大多数人都往坏里想——
难道要加租?甚至……夺佃?
惊慌的情绪蔓延开来,有人以泪洗面,有人咬牙切齿,更有人暗暗发狠,“你既不叫俺活,那就都别过了!”
唯一“谨慎乐观”者是徐江家,但他们家的意见没有说服力,人们都认为,吴大郎免掉了徐家的逋欠,是因为看中了徐家的女儿,那十三石八斗租子,其实是变相的“媒聘”。
媒聘啥的,徐家自然不承认,但就算不是媒聘,也不过是吴大郎对徐家小娘子下水磨工夫,不能说明他从此便摇身一变为善心人了。
当然,也有人嘀咕,吴大郎一向强横霸道,这个“水磨工夫”,同他平日做派,颇不相符?
水面看似平静,水底暗流汹涌。
次日,向晚时分,“佃户大会”如期举行。
打谷场上,搭起一个三尺来高的木台子,台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酉初(下午五点)一刻,吴大郎准时现身,身后数人,依次是王师傅、李管家、韩账房以及庄头杨奎。
整个打谷场,隐隐骚动起来。
吴浩一眼扫过,不由有些奇怪,“来者不都是户主吗?怎么会有妇人?”
李礼走上一步,“回大郎,确都是户主——那些个是女户。”
“女户?”
“呃,家里男人死掉了,户主就换成了妇人呀?”
“租子呢?”
“呃……该多少还多少啊?”
明白了,虽然家里没了成年男子,但田还得种,租还得缴——一粒米也不能少。
真特么的——
吴浩定定神,拾阶上台。
王进功立于台左,李礼、韩高、杨奎立于台右。
吴浩提了提气,高声说道,“各位……兄弟!各位……姊妹!”
兄弟姊妹?
这个称呼出来,台前、台左、台右,都愣住了。
“兄弟姊妹”喊过,吴浩已满脸堆出笑来:
“前天夜里,先君——就是太公啦——托梦于我,要我为他大大的做一场功德……”
话说到这里,许多人都暗道:晓得他为啥将我们喊过来了——必是借为亡父“做功德”的名目,叫俺们一起凑份子?
如此,虽又被他刻剥一回,但总好过加租、夺佃,心里微微一沉之后,继之微微一松。
吴浩继续,“……醒后,我想,做什么功德好呢?请僧请道,建立斋醮,做十几份功果坛场?”
大伙儿想:来了、来了。
孰料吴浩摇摇头,“没意思!如来也好,三清也罢,不过泥身木胎;我不论使多少钱,其实都使在了和尚道士身上——他们缺钱使?他们比你我都有钱呢!钱不使在正道上,上天俯知,以为然否?必不以为然!必不肯降下福佑的!”
啊?
吴大郎继续,“何为‘正道’?那个,老子曰……嗯,圣人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就是‘正道’,更是‘天道’!所以,济贫拔苦为‘正道’!恤困救穷为‘正道’!各位终年辛苦,只求一饱,颇‘不足’也,而吴某,小有资财,较之各位,算是略略‘有余’——”
顿一顿,“另外,你我兄弟姊妹,一家人也!俗话说得好,那个,‘肉烂在碗里’,‘肥水莫留外人田’——”
您到底想说啥呀?
“做功德,就要做真正的功德!”吴浩提高了声音,“我宣布——”
略一顿,“其一,各位的逋欠,租子也罢,借贷也罢,一律减免一半!其二,一切逋欠,今年不必清偿,明年开始,分年清还,为期五年——以目下逋欠数额为本,还本即可,不另收息!”
台前、台左、台右,人人瞠目结舌。
吴浩含笑,“怎么,没有听清?那我再说一遍:其一,各位的逋欠,租子也罢,借贷也罢,一律减免一半!其二,一切逋欠,今年不必清还,明年开始,分年清还,为期五年——以目下逋欠数额为本,还本即可,不另收息!”
顿一顿,“对了,差点忘了——女户的逋欠,减免十分之九!”
“噗通”一声,一个妇人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哭喊,“大官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紧接着,“噗通”连声,几个女户都跪了下来,“大官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这个“噗通”,好像有传染性似的,一个又一个佃户跪了下来,台前,站着的人愈来愈少,最终,打谷场上,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一个站着的佃户也没有了,夹杂着哭泣的喊声此起彼伏:
“大官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吴浩双手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