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吴浩刚刚喝了口水,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探子来报,几路乡社,都奔黄家庄去了!
这是意料中事,事先就已经推演过了:上乘宗起事,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一定是本地第一个大户,目下,“本地第一个大户”的荣衔,不晓得该颁给黄大官人还是吴大官人,但很明显,吴浩有吴团,这块骨头,远比黄达难啃,同时,大多数乡民对吴佛子有好感,打吴家庄,积极性不会高,黄达就不同了,吴大官人改变人设以来,论“民愤”,就得推黄大官人为头一号了。
所以,不打黄家庄打谁家庄?
变民起事,一般来说,初初的核心力量,都不算多,形成声势,关键在于“蛊惑”和“裹挟”,打下一个大户,一边杀,一边抢,人们的仇恨和欲望同时被激起,血上了头,就跟烈性传染病似的,一个庄传一个庄,一个村传一个村,一个乡传一个乡,一个县传一个县,一个州传一个州,如是,大事便成了!
所以,一鼓作气,打响第一炮,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若第一炮哑了,以后——没有以后啦。
上乘宗打黄家庄,吴浩救还是不救?
要救。
虽有宿怨,但唇亡齿寒,若坐视黄达覆灭,待上乘宗的气势起来了,整个平水乡都疯了,自己虽有吴佛子之名和二百团结之助,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
最好的结果,大约也是不得不被“裹挟”、“被逼从逆”罢?
再者说了,黄家庄里还有个黄小妹,就看在朱荣的面子上,也不能不救啊。
关键是介入的时间点。
预案是:眼见黄达就要撑不住了,上乘宗就要破庄而入了,突然发难,在背后捅上乘宗个透心凉。
如此,效果最好,利益最大化。
一路饥疲,吴浩正抓紧时间,大啖牛肉、面饼,充实五脏腑,庄客来报,黄家庄起火!
吴浩、王进功、季先相顾愕然:何至于?算起来,上乘宗同黄家,不过刚刚接上仗而已呀?
急匆匆登上门楼,向东望去——
果然,河对面,黄家庄方向,浓烟滚滚。
还能听到隐约的呐喊声、厮杀声、哭叫声。
季先沉声说道,“大官人,黄家庄已经失陷了!”
实在出乎意料。
黄家也有百十号庄客,前文说过,吴浩、朱荣自黄家庄逃脱之后,黄达就开始厉兵秣马;吴浩建立吴团,黄达更加紧张,平日里,若无人员物什进出,庄门都是关闭的,门楼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值守,目下是大白天,上乘宗出其不意、掩袭而入的可能性很小,原本以为,怎样也能撑个把时辰,没想到,甫一接仗,便失陷了!
甚至,连告急的锣声都没能传出来!
咋回事?
吴浩咬牙,“真他娘的没用!”探头大吼,“朱荣,队伍集合好了没有?”
下头的朱荣仰面大吼,“回团长,集合完毕!”
他满头油汗,英俊的面孔已变的狰狞,事实上,他虽是个浮浪子,声称“露水姻缘”,但对黄小妹,其实是有真感情的,如何能够不急?
吴浩手一挥,“出发!”
心说,本来,老子还想学着电影电视,好好的做个战前动员呢!贼厮鸟,竟是不给老子这个机会!
*
黄达已经绝望了。
他已退守“摘星楼”二楼——就是绑架吴浩的那座小楼,名曰“摘星”,不过两层,楼层皆不高,吴浩打楼梯上滚下去,没摔断骨头,没扭到筋。
黄达浑身浴血,手里,只有一杆已砍缺了口的朴刀,身旁,只有一个黄小妹。
黄玉身上干净的多,但也溅上了血,手里一把雪亮的短刀,花容惨淡,但目光灼灼:
“等一会儿,你不必理我,自己厮杀就是!我自己了断,不会给你添乱!”
黄达鼻酸眼热,泪水险些涌了出来。
怒吼声、兵刃撞击声自楼下传了上来,魏松同几个亲信庄客,正把在门口,做最后的拼死抵抗。
庄内,浓烟滚滚,到处是男人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以及——那班发了疯的佃户们的狂笑声。
本来,吴浩的算计并没有错,无论如何,就算出其不意,黄家庄怎样也能撑一段时间的——撑不到一个时辰,也能撑半个时辰。
但架不住出了内奸啊。
内奸?谁?
就是那个黄达本倚为智囊的孙和。
吴浩挖出了黄家的隐田,黄达不能不跳脚,但最恼火的,还是县里的态度不对劲!
黄达对着孙和,口沫横飞:囚攘的!你不是说同啥展主簿是“故人”吗?
孙和一头冷汗,赶紧往府城跑,见倒是见到了展渊,但“故人”明显在同他打哈哈:
我也是没法子,这个事情,已经扬开来了,县里若不秉公办理,吴浩那厮,能闹到府里去!到时候,莫说我一个小小县主簿了,连周明府,都要吃挂落!所以,这一回,真的是爱莫能助了!
孙和无可奈何,只好照实回报,黄达暴跳如雷,指着孙和的鼻子:卷铺盖!给老爷滚蛋!
大、大官人,你、你要我滚、滚去哪里呀?
那我不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