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团人人兴高采烈。
他们还未从这场战斗中获得直接的好处——犒赏啥的还没有发下来;倒是从溃逃的变民手中夺下了不少财帛,但这些东西是黄家的,若据为己有,就变成“黑吃黑”了,不好看,而吴团第一重的是纪律,因此,都遵令上缴,待清点之后,再还给黄家。
但他们还是兴高采烈。
正常情形下,新兵第一次上战场,没有不紧张的,但二百团结,没几个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上战场”了。
战斗虽然血腥,但对手和他们是同样的人——都是佃户,不少人彼此还认识;而今天之前,他们便已晓得,自己比对手接受了更严格、更系统、更有效的训练,因此,对于对手,并无任何畏惧之心,潜意识里,不过觉得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械斗而已。
事实证明,对手确实不是对手!俺们还以少打多呢!斩瓜切菜似的!
胜利来的如此容易,他们自信心膨胀,天性中勇武、嗜血的一面被大大的激发出来了。
犒赏很快就下来了:每人一吊钱、五斤肉、一瓶酒、一斗米。
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少了,有钱、有肉、有酒、有米,大伙儿都很满意,何况,这是人人有份的,作战勇猛、立功受赏的,另计。
一片欢声笑语。
但这还不算什么,最震撼的,是吴浩高声宣布:
“王七虽然是自己跌穿了头,救不过来,但我还是算他阵亡!他家佃租了两块地,昆字三十二号的那块地,赏给他的浑家了!明天,就给她办过户的手续!”
团结们瞠目结舌:什么?王七家有自己的地了?
这才想起,大官人宣布免欠减租、建立吴团的那一天,说过,“若不幸阵亡,你佃租的田地,不论多少,其中一半,归你浑家子女了”,原来,竟是真的,不是诳俺们的!
两百颗心一起加快了跳动!
静谧片刻,突然之间,一片山呼海啸:
“大官……团长公侯万代!”
向晚时分,知山阴县周宗在主簿展渊的陪同下,赶到了平水乡。
彼时,吴浩以下,还都在黄家庄,周宗进了庄,只见到处是过火的断垣残壁,乌黑的血迹纵横交错,心下不由暗暗打战——好一场恶战!
吴浩率麾下大头目出迎——也包括“主人”黄达。
周宗一见吴浩,抢在里头,一边作揖,一边说道,“同统制为乡邑除害,非但平水,山阴上下,皆蒙恩德,下官感激不尽!”
略一顿,“兄弟们都辛苦了!县里还有一点心意,明天就会送到,请同统制代兄弟们笑纳!”
同统制?
众人睁大了眼睛,一起看向吴浩。
展渊含笑,“怎么?各位还不晓得?哦,县里也是刚刚接到快马塘报,殿前司下,新立一军,号曰‘神武’,领军的同统制——”说着,将手向吴浩一让,“吴浩吴长风也!”
在场诸人,脑中都微微“嗡”一声,王进功、朱荣、季先齐声向吴浩唱个肥喏,“恭喜同统制!”
黄达略一迟疑,也向吴浩叉手唱喏,“恭喜同统制!”
吴浩微笑,“欸,也怪我!这不是,打回到平水,就没停下来过吗?还没来得及说给你们听呢!”
别人也罢了,朱荣心说,我和杨奎,打临安回到平水,可是一直同你一路的,对俺们两个,你居然也没“来得及”?
吴大,你还真沉得住气啊!
“周明府太客气了!”吴浩转过头,向周宗长揖还礼,“嗯,是这样,‘神武军’新立,诸事未备,连个粮台账房都没有,县里的犒赏,暂且寄存在县里,待我这边账目明白了,再向周明府讨赏。”
周宗微愕,还有人往外推好处的?
展渊一转念,已明白了吴浩的用意,附耳周宗,说了两句什么,周宗目光微微一跳,“好!好!就照吴统制说的办!欸,原也不是什么‘犒赏’,那个,‘助军’‘助军’!‘神武军’屯驻山阴,县里本是有‘助军’的义务的嘛!”
吴浩再施一礼,“谬承厚意!不胜感激!”
吴浩“往外推好处”,用意如下:
山阴县给的这批钱物,若明天就送到,理所当然被团结们视为“犒赏”,但所谓“犒赏”,吴浩已经给过了,再给——不论出自谁手,对于团结们来说,都太多了,第一回见仗就给偌许多,以后咋办?胃口吊高了,欲壑就难填了!
“御将之道,譬如养鹰,饥则依人,饱则飏去”,这个道理,您以为只有史弥远懂?吴长风也懂呢!
再者说了,免欠减租,其实已是吴浩事实上提前向团结们支付了“对价”——买你们为我卖命的“对价”。
犒赏啥的,只是锦上添花,不能主次颠倒,更不能造成没犒赏或犒赏不足就不肯出力打仗的局面。
如是,同目下朽败不堪的禁、厢军乃至屯驻大军,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吴浩不但请周宗暂缓“犒赏”,话里话外,还扣死“神武军”——这是给“神武军”的,不是给“吴团”的。
一句话,吴团是他的私人武装,奖也好,罚也好,是他吴浩的事情,不必官府插手。
退一万步,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