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经愉十七岁的时候随父母迁到了城里,告别了生活多年的小乡镇。
新同学并不友善,每当她说话时都会露出鄙夷的神情。一起值日的同学看她性格软懦,把抹布一扔就拎着书包回家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干活。
窗外逐渐染上霞色,林经愉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忙完,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走廊里黑漆漆的,过堂风冷的厉害。林经愉搓了搓胳膊,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下楼时突然发现拐角处站着一个黑影。
林经愉胆子小,迟疑着不敢凑近,哆哆嗦嗦地问:“你是人是鬼?”
“别怕。”那黑影说话了,“是人。”
林经愉颤抖着摁开走廊的灯,昏黄充斥整个走廊,林经愉总算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
是一个脸色很白的少年,额头微微覆着薄汗。
眼前的人和印象里那个身影逐渐重合,林经愉惊喜万分。可她下一秒忽然发现,陈昼站在原地,似乎摇摇欲坠。
林经愉飞快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晚上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一会就好了。”陈昼淡淡地回答,又看向她,“你能扶我去那边坐一会吗?”
林经愉搀着他的胳膊到图书角的长椅上坐下。察觉到陈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林经愉指了指自己的脸,小声问:“你还记得我吗,两年前在乡镇,我们见过的。”
陈昼盯了她片刻,略一思索,忽然笑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小鲸鱼。”
听到这个熟悉的昵称,林经愉一下子愣住了。
时隔多年,这三个字再度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让她忍不住回想起两个人初见的时候。
两年前,林经愉和陈昼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一个寒风呼啸的阴天。
那时林经愉刚从山上采完野菜,正要下山,刚好碰见到山里寻找灵感的陈昼。
陈昼自小在城里长大,对于她背着一箩筐绿色野草的行为非常好奇。林经愉气鼓鼓地从筐里拿出一株来,指着它说:“这不是野草,是山野菜,既可以拿来吃,也可以拿去卖钱。”
兴许是在衣着干净的他面前有些自卑,林经愉下意识地将他的困惑当成了不屑,挺直了脊背冷哼一声:“你们城里人就这点见识吗?”
没想到陈昼非但不生气,还虚心地问她可不可以教自己识野菜。林经愉这才明白自己是想多了,一口答应下来。
天说变就变,转眼间乌云密布。林经愉带着陈昼一株一株的识别不同品种的野菜,再抬起头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然变得陌生,两个人竟然在山里迷了路。
林经愉忧心忡忡地带着陈昼寻找来时的路,可豆大的雨点却在这时从天上砸了下来。
山里的泥土本就潮湿,倾盆大雨更是雪上加霜。两个人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很快全身便已经湿透。
林经愉只顾着往前看,一时不察被凸起的石块崴伤了脚,跌坐在地上寸步难行。
陈昼脱下外套给两个人撑起一把简陋的小伞,正想把她扶起来,却见面前的女孩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香袋来,随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香袋很简陋,上面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可见用心。
陈昼见状有些不解,问道:“你在干什么?”
林经愉仍旧闭着眼,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我在对着蒲公英许愿,许愿我们能平安下山。我奶奶说对蒲公英许愿可灵了,它会听到我们每个人的心愿。”
她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香袋,意在告诉他蒲公英在香袋里。
陈昼愣了一下,也明白此时并不是灌输唯物主义的恰当场合。待她睁眼,便在她面前蹲下,轻声道:“上来,我背你。”
林经愉犹豫了几秒,还是乖乖爬上他的背,充斥着冷意的棉衣一时间好像突然有了些微不可察的温度。
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雨声。直到林经愉忽然轻拍了他一下,惊喜地指着前方那棵树说道:“快看,那是我做的记号!顺着前面的树走我们就可以下山啦。”
陈昼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步伐更加稳健。
到达目的地,陈昼将女孩放了下来,让她坐到屋檐下的凳子上。林经愉忽然轻拽了下他的衣角,仰起头看他,得意地小声说:“你看,我们平安下山了,我就说对着蒲公英许愿很灵的吧。”
陈昼顿了顿,刚想说他并不相信这个,可他看着眼前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还是轻笑着嗯了一声。
于是作为见面礼,也作为答谢,林经愉真诚地将蒲公英香袋送给了他。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村子里的最后一次见面。在村口告别陈昼时,林经愉有些依依不舍。
陈昼忽然回头冲她笑道:“小鲸鱼,有机会的话,记得来川城找我玩。我叫陈昼,白昼的昼。”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