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东他们这次去燕京没有坐火车,因为要带很多东西,开车比较方便,就开车去了。
野菜自不用说,都不须去高邮,除了不在时节的,其他在金陵就能弄到,唯有野鸭要麻烦些。
姜杰特意去高邮买了几只野鸭回来,他们将鸭子放在一个纸箱中,又给箱子戳了个洞,开过一段就要下车检查一下野鸭的健康状况。
因为怕它们屙太多屎,所以没有给它们吃多少东西,不过到了燕京,后备箱还是一股子鸭屎味。
汪曾棋住在蒲黄榆,燕京南边的一个地方,住的大多都是劳动人民,少有权贵,也是因为汪曾棋,这地方才有些名气。
蒲黄榆其实不能单说是一个地方,它更像是一个地区的合称,东蒲桥、黄土坑、榆树村三个地方合在一起叫蒲黄榆,也有人说三个地方交界的地方才是。
汪曾棋住的地方比较高,所以他自称住在塔上,前年他出了一本随笔集,就叫《塔上随笔》,也是因此得名。
几人抱着礼物按图索骥,终于找到汪曾棋家门。
敲了两声,里面就传来脚步声。
这单元楼十分老旧,隔音也就谈不上有多好了,所以几人在外面能听清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开门的是个面容慈善的老太太,于东他们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汪曾棋的夫人施颂卿了,便一起问好:“施老师好。”
施颂卿是著名侨领施城灿的女儿,曾经在西南联大物理系就读,跟杨震宁还是同学。
“你们好,你们好。”见到于东他们,施颂卿非常高兴,“老头子,来客人了,哎呀,你们还带了这么多东西,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于东笑道,“施老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点心意。”
几人抱着礼物进去,汪曾棋起身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坐回了沙发上去。
会客厅大概也就十几平方,到处都是书,汪曾棋所坐的沙发两边也都摆满了书。
施颂卿忙着去给搬来几只凳子,就放在会客厅中间,其他地方实在没法摆了。
于东正要跟汪曾棋问好,余桦跟毕飞雨两个已经上去递烟了。
老先生笑呵呵地把烟点上,又问于东,“你不抽烟嘛?”
于东笑着摇摇头,“先生,我不抽。”
这时施颂卿也看到于东他们带了什么礼物,笑着跟汪曾棋说道,“他们几个有心,从你老家那里带了一些野菜,有茨菇,还有野鸭子。”
先听到茨菇,汪曾棋笑了笑,后听到野鸭子,他又皱起眉毛来,于东连忙解释,“这野鸭子是高邮当地人饲养的。”
听到这话,汪曾棋才有重新笑起来,“现如今什么都有人养了。”
于东看着汪曾棋,对老先生的健康还是有些担忧,之前在电话里面聊天,听声音觉得他应该身体还不错,不过见到人却发现不太一样。
他就靠在沙发上,面色有些发沉,说话时肚子一起一伏很是明显。
毕飞雨笑着说道,“这鸭子虽说是人养的,但是也跟寻常野鸭一样,白天放出去散着,到了晚上就飞回来。”
“倒跟养鸽子差不多。”汪曾棋看了眼装野鸭的盒子,“我们老家那里有个沙洲,沙洲上面就可以捡到野鸭蛋,想来养野鸭的人一开始也是从沙洲上捡的野鸭蛋。”
于东点头,“这沙洲您在《大淖纪事》里面写过,让人印象很深。”
“野鸭拔毛是个挺麻烦的事,野鸭皮嫩,不能拿开水烫,一烫皮就掉了。我老家那边人卖鸭子,也帮人拔鸭毛,就这样干拔,弄个麻袋,直接薅进去。他们不收工费,就拿鸭毛顶工费。杀鸽子呢,就用铜钱,往嘴里一套——憋死了。”
汪曾棋说话,就像他写文章一样,非常有生活。日常见到的那些小事情,在他笔下,或是在他嘴里,都变得另有意趣。
说起高邮,他聊得很多,有些于东他们在书里看过,有些则是第一次听说。
说到家乡,自然不得不说起水,汪曾棋曾在《我的家乡》里面写过:我是在水边长大的,耳目之所接,无非是水。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作品的风格。
这自然是有目共睹的,他就是一个随遇而安,自得其乐的人。
聊着聊着,汪曾棋又给余桦跟毕飞雨各散了支烟,他自己也掏了一支点上。
“文游台四贤祠里头,又一个孙莘老,他是黄山谷的老丈人……”
点上烟,汪曾棋正要继续说黄庭坚老丈人的事,敲门声响了起来。
考虑到老俩口腿脚不太利索,于东主动请缨,“我来开吧?”
汪曾棋笑着说道,“去吧。”
于东三两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两个人。
打头这位,身形矮胖,两鬓发白,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除此之外给于东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脖子有些粗,看起来容光焕发。
站在他后面的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瘦肖一些,不过个子要高些。
见到是于东开门,头前这位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汪先生在家么?”
于东笑着点头,“在家。”
随即又让开身子,让他们进去。
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