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论》,唐,柳宗元: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然则……”
苏辙搔着头,绞尽脑汁地回忆,奈何脑子里空空如也,压根儿没记住的东西怎么会想得起来。
“然则什么?”苏洵脸色在变差。
“然则、然则……孰为近?”苏辙试探着背诵,十分拿不准,“曰……曰……”
“曰什么?”苏洵审视着他,眉头紧锁。
“……后面有些忘记了。”
苏辙干脆放弃挣扎,这是他的极限了,他用有限的时间就记住了这么多,本来还想再记一记,但他们催他催得急,晚些来正厅吃饭父亲会生气。是以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祈盼着万一父亲给忘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结果!
他偷偷瞪了一眼还在饭桌上吃饭的苏轼,这个仇,他苏子由记下了!
“算算我给了你多少时日,来年我们就要带你们兄弟二人进京师赶考,你就以这种状态上东京?”苏洵的话不带任何温度。
“起先孩儿是背得好好的,结果这几日忙于兄长婚事,昨夜又喝了好些酒,就给忘了。”苏辙将头埋得更低了,声音极低。父亲是读书人,虽不会暴跳如雷体罚他们,但威严自在。
“《封建论》抄写一百遍,明日拿给我看。”苏洵起身,拂袖离开。
“是,父亲。”苏辙恭恭敬敬地答。
苏轼拉住王弗的手,快步走出正厅,再晚一步,他怕被追上来咬一口。
回头看去,子由终归没有追上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中庭。一路并肩步行,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旁边凉亭外一方窄窄的荷花池。
眼前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王弗突然停住脚步,喊他:“子瞻。”
闻言,苏轼一时恍惚,呆住良久。听她这样叫自己,竟然如此婉转动听。
他转过身,面对她,“怎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鱼了。”她微微俯身往荷花池里看。
“仔细掉进水里。”苏轼提醒她。
“不会的。”这种程度的俯身她是可以做到的。
在池底的卵石间,她再次看到了游动的鱼,好几条,似乎成群结对在嬉闹。她忍不住问:“子瞻,池子这样浅,冬天它们会冻死吗?”
“不会,在假山那边另有玄机,有许多深深的小洞,等天气再冷些它们会躲进去的。”苏轼耐心解答。
王弗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回他们的厢房。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方才听君舅说,君舅明年要带你们上东京?”
“是,这是父亲早就计划好的,明年一道上东京,”苏轼微微转过身,抓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去。”
“好。”
“只是京师与眉州饮食有所迥异,不知你会不会适应。”苏轼忧愁地说。
“你做的就很好吃。”王弗肯定地说。
他一定像是有一双神仙手,昨晚熬的小米粥,以及刚刚的春卷,正正合她的胃口,她都吃得极好,这会儿都还有久违的饱腹感。
苏轼脚步不停,脸偏过去假山,一抹微笑悄然爬上脸庞。
再往前走了十来步,他忽然守住脚,握她的手用力了一些,看向眼前的路说,“这里有一个台阶,很容易摔跤,子由再小些的时候经常摔。以后你从这里过都要当心。”
王弗低头看路,攥着他的手,平稳地踩下了台阶。
回了厢房,午后冬日暖阳舒缓照人,人容易慵懒。王弗有午睡的习惯,她躺下来,以为他也会小憩片刻的,但他没有。
她拉起被子盖在身上,看到他坐在了桌案前,摊开书卷,耐心细致地研磨。
狼毫落在宣纸上,有沙沙的声响,她很喜欢这样的声音,轻轻缓缓,她极容易就睡着了。
睡了一个囫囵觉,再睁开眼时,神清气爽。一抬眼,发现他还坐在案前写字,保持着她睡觉前的动作。
王弗起床叠好被子,穿上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房门。一刻钟后轻手轻脚推门回来,手里提着一只茶壶,小心翼翼地为他早已喝见底的茶杯添上热茶。
茶杯里升起袅袅的白烟,苏轼从书中抽回心神,看向她,“有劳夫人了。”
这次轮到她恍惚了。
是该这样叫她的,这是她的新身份。她将茶壶提开,远远地看他。他来年就要入京科考了,自然不能打扰他。他们学子十几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那一两日。
她默默坐到一边,以手支颐发着呆,时间轻轻浅浅地流逝着。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里突然响起一长串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人跑到门外,焦急地敲了敲房门。
“兄长,兄长在吗?”
是苏辙。
王弗起身要去开门,苏轼却用眼神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