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事务也多了起来。
兰沅卿虽从未插手兰府内事宜,却也深谙内宅里头治理上下的道理。往年都有兰夫人或是兰晞言费心操劳,而可巧今岁将去,她两人正都有各的忙处,故而兰府的一揽子事务便都掉在了兰沅卿一人头上。
陈念原就只比兰沅卿小了不到半岁,如今兰沅卿婚期将至,陈夫人自然也开始催着自家长姐张罗女儿的婚事。
长安的冬日总是一片白雪皑皑,兰沅卿虽已在长安居住数年,却仍旧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她素来畏寒,冬日里总也都是手脚冰凉,汤婆子是一向不离手的。她今日裹着暖青貂袄,冬日里鼻尖微红,衬得她娇若蕊芯。寒风刺骨,拂过发梢,激起一阵阵寒意,兰沅卿拢了拢衣裳,抬眸看着正微微敞开的木窗,唤道:“芷儿,将窗子再打开些。”
“姑娘,冬日里风都夹着冰雪,按着夫人的吩咐,本不该开着那珠窗的。”芷儿走上前来,双手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墨色琉璃手盏,内里乘着小巧的银丝炭,她将那手盏递给兰沅卿,道:“您近来可是累着了,可应当注意身子,莫要着了风寒。”
“哪里就这般容易着凉。”话是这样说,兰沅卿却还是攥紧了手里的汤婆子,默许了芷儿的话。
她和覃淮的婚事定于明年的五月初一,端阳曦始,时花竞巧,初夏里气候宜人,正是兰沅卿最心怡的气候。
想到这里,她便止不住的勾起嘴角,仿佛桌上看着乏陈无味的账本都变得不那么枯燥起来。核对完最后一页的账目,兰沅卿合上账本,她站起身,示意将她身上的厚重衣裳脱去。冬日夜里她房内的炭火总是够的,她半倚在金丝软榻,只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劳累了一日,也该是累了。
可她还在等着什么人。
芷儿夜里会宿在蓝烟居的侧房里,故而凌叁今日是从正门进屋的。
“姑娘。”凌叁从前也是在行伍之中的兵士,体魄极优,如此深冬,也仅仅只着了件干练的墨蓝色夜行衣。她知晓自家姑娘是畏寒的,行礼时她刻意站的远了些,生怕过了寒气给兰沅卿。
“你今日来的迟了些。”兰沅卿揉了揉眉心,靠在软榻上虚眯着眼,瞧着几分慵懒,眼底却夹了几分冷意,她开口问道:“可有什么消息了?”
“姑娘,戴嬷嬷......死了。”凌叁低垂着头,冷静的说着得来的消息。
“你说什么?”兰沅卿坐起身,“祖母不是派人照看着她吗?”
“是,老太君是派人一直看着她。”凌叁答道:“只是前几日那戴嬷嬷不知怎的就在镇北候府不见了踪影,而她的尸身....正是昨日里在城郊的溪流边发现的。”
“奴已派人探查,虽尚无翔实证据,但循着蛛丝马迹.....”她抬起一向低垂的眸子....凌叁知道兰沅卿近来心情不错,因着和镇北候订婚的缘故。姑娘好容易过着不错的日子,如今这些事接踵而至,总会扰得姑娘心烦意乱。
兰沅卿心里大抵也猜的出是谁动的手脚,“去查查,荣府的手怎的伸到镇北候府了。”
“是。”凌叁领命,她并未起身,开口道:“还有...”
“索命门....”凌叁识趣的在提及此事时没有带上兰尚书,“收到了....的尾金,欲在明年您大婚后动手。”
“瞧着父亲还不愿让我再耽误个三年守孝后再嫁,听着可真是贴心。你还需再派些人去护着母亲,眼下她可不能出事。”兰沅卿说的轻松,心底却难受的紧,白玉纤指攥紧了衣角,复又放松,垂眸道:“她们在年关送了我这样的大礼,我也不能亏了她们去。”
“算着日子,陈念定亲相看的结果也该出来了罢,她只是出身商贾,定然攀不上正妻的名头。”兰沅卿道:“定北侯府和镇北候府对立多年,既然我嫁给了他,也不得不为他多想想。”
“我记得定北侯府的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肠子,”兰沅卿眸色低沉,“那样的浑水,她荣府爱蹚便蹚,可不该让我那母亲平白做一回冤大头。你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吩咐人将那位世子成日里流连烟花柳巷,还让那青楼里的女子入了府做通房的消息放出去吧。”
“如此,定北侯府的独苗损了名声,以陈念的身份嫁过去,方才是正正配得上正室的名头。”
“年关将至,今年辛苦你们了。”兰沅卿起身,她行至屏风后,自木匣子里取出三个沉甸甸的荷包。“拿着这些银子去置办些年货吧,明年的日子只怕会更难熬。”
“多谢姑娘。”兰沅卿每年都会给凌叁一行暗卫准备上几锭银子,凌叁也不多推辞,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兰沅卿在软榻上静静倚了许久,夜里烛光映照着她眼底的泪光,她手里拽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正是那荣老大人仙逝前留下的。她起身将珠窗敞开些许,看着夜里鹅毛大雪,她深吸一口气,微叹道:“雪夜里,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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