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蒸腾着辛烈的药味,冒着白气的滚水一盆接一盆往里送,很是焦灼。
空气中的冷冽都被吞噬了,取而代之的是压闷的潮热,众人皆忍耐着站在厅中,不乏有的焦急踱步。
见了这场面难免一惊。
叶清眠内心有些不明所以的抗拒,在门口处顿了顿,才抬步进入。
她的动作很缓很轻,却还是招来了大家的侧目,面色不善,低牙浅斥,像都是冲她而来。
纵是再坚韧的心也受不了多次搓磨,叶清眠心底腾起不安,下意识攥着袖边,她害怕的事终是要来了吗?
不知此次,她是否还能侥幸得胜,在她改变了和叶绾绾第一次对峙的结局后,许多事已不复从前。
掌事嬷嬷公事公办地靠近侯爷禀报,叶世英沉默了良久才转过身。
紧张的神思令她无时无刻不在戒备状态。
父亲转身时,桌上俨然漏出了一只檀木雕花浅口食盒,盒盖半搭在盒口上,紧着边上就是一排细密的银针。
她怎会看不出,那只食盒是她的。
准确讲来,这是她今日送给叶绾绾的贺礼,她原是不想送的,可碍于情面还是得做足了样子,便遣了丫鬟去肆食坊买了这盒梅花酪。
此刻为何会摆在了这正院大厅上?
沉思之余,只听得父亲的厉声质问:“你方才何故离席,去了何处?”
叶清眠回过神来,父亲的神色有些慑人,慌忙间失语,张开的嘴却愣了下,才又措辞回答。
“……我方才有些闷,便出去走走。”
她开口的一瞬,众人都停下了低语,她本就底气不甚足的声音落在每一人耳畔,不免让她捏了把汗。
叶世英沉着脸,伸出食指指尖,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沉稳的扣击声不偏不倚点在她心口。
“这便是你送给绾绾的贺礼?”沙哑的声音压抑着情绪。
令她呼吸一凝,看着他的脸色已然黑到极致,眼中溢满怒火和质疑。
她已许久未见父亲发怒了,就算是前世将她赶出府时,父亲也是带着纠结和不舍。
盈满水痕的双眸被吓得泛起波澜,她些胆怯地低头避开视线,才怯怯回答。
“父亲,是有何不妥吗?”
“你可知这里头淬了毒?”父亲几乎是咬牙挤出的这几个字。
叶清眠惊得当头一棒,眼眸倏然放大。
与此同时,一旁站着的权贵们冷嗤出声,也都顺着话头挑起火来。
叶清眠专横跋扈的事,虽在京中流传已久,被大多数人贬斥,可作为门阀豪族的他们对此却并无多大偏见,毕竟自家也不免有些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
可不曾想她竟胆大恶劣成这幅模样,敢给郡主下毒,这明摆着是要断送家门的行径。
四下的乱语涌入耳中,叶清眠紧抿着唇,猝然往前大步跨近,凝神仔细去瞧盒中的软酪。
每一颗都被戳上了细密的针孔,默然躺着的银针排成一顺,尖头无疑都是一片显目瘆人的暗黑。
一口气闷了半晌才呼出,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一颗泪珠翩然滚落,脑中霎时混沌,脸色煞白地朝后攒了两步。
“怎么会有毒呢?我不知啊,”她满眼无措地看着父亲,颤声解释,“这是我今早差人去买的,买来后直接就送给妹妹了。”
叶世英蹙眉不语,厅中有不少世家族人与长公主一脉沾亲带故,他们听闻了郡主中毒一事万分恼怒,皆要在此处等个结果。
不论是哪一家,都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如此说来,便是你院中的下人手脚不干净,下了毒要陷害你,”他权衡再三,毅然决然坚定道,“既如此,今日我便杖毙你那院中的一众下人!”
闻言,叶清眠急得与他辩驳:“父亲,为何——”
“你住口!”
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如今要保住她,唯有此法。
“你作为主子,驭下不严,管教无方,在外惹出了多少祸事,也难怪如今事事都找上你,你竟还不懂得反思己过!从即日起,你便老实待在院中,不许踏出门一步!”
听着父亲的严厉训斥,叶清眠冤枉得大滴落泪,她哪里想得到父亲的考量,只有满心委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惹来无妄之灾。
如今,就连院中陪同她一起长大的下人也要枉送性命。
这分明是找替罪羊堵人的嘴。
众人心底自是不满他的的处置,却也没明着面儿戳穿,毕竟没捉到叶清眠下毒的实证,不好将一位位高权重的朝臣逼上绝路。
隔扇后,叶绾绾兀自站着,怨恨胀满眼底。
她忿忿抬起手,瞧了瞧自指尖蔓延到掌中的红疹,恨得咬牙,她为了做局,可是连自己都搭进去了,父亲竟还要袒护。
当着这么多勋贵的面,可是万载难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