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看,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者。
头发黑白掺半,着深青锦衣,见到宋酒身上的血迹还皱了皱眉头。
“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再好的布料遭血一污都会变得又硬又冷,夏日还能贪些凉意,这寒冬腊月的,万一感染风寒,我这儿屈指可数的能人岂不是又少一个?”
说罢,自来熟地伸手要拉宋酒入座。
宋酒习惯性躲避,老者愣了一下,仍是客客气气地邀她入座。
热茶在火上沸腾,咕咚咕咚冒着气泡。
淡雅的茶香充斥整个凉亭。
宋酒抱剑端坐,待对方递来的热茶落在桌上,突兀地说了句:“人是我杀的,跟薛焉无关,你们抓错人了。”
茶杯稳稳落在石桌上,大总管张仁义叹一声。
“这世道,难得见你这般有胆有识还敢于担当的人,就凭你这句话,我就想压下此事,不再计较。”他捧起自己的茶杯,浅呷一口,轻描淡写道:“一个管事,死了就死了,他在培药堂内作威作福,在我这儿还不如药炉来得重要。就算你不动手,他日我知晓他犯下的错,也会把这混账东西剥皮抽筋点天灯,你一匕首捅死他倒是轻饶了。”
管事嬷嬷带人闯入房间至今不足六个时辰。
在这六个时辰内,两个人的死被盖棺定论,一个人的罪陈书落笔,事情在夜里发生,白日就已尘埃落定,匆忙到像是在遮掩什么。
宋酒仰头,那双淡漠的眼轻易地看穿了老者的所求。
“你要我闭嘴。”
“为什么?”
张仁义看似失焦的眼流露出一丝惊讶。
一般善于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多是些头脑简单之辈,眼前的人却能从他含糊说辞中解出真意,竟是意外的聪明。
张仁义又叹一声:“看来瞒不过你。”
宋酒抱剑看他,明明是培药堂内地位最卑贱的药炉,却展现出一种久居上位的架势。这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得去过居过高位才能培养出来。
张仁义目光微转,解释道:“你应该也听说,近来有位贵客会来挑选药炉。原先约定是十日以后,因着路上遇到些事情,于是提早赶了过来,最迟明日人就会到达。”
培药堂做药炉买卖,结交的修士数不胜数。
不可能每个客人都要大总管张仁义亲自接待,能让他接待,必然不是一般人。
宋酒凝声:“殷家嫡子殷松桥。”
张仁义眸色一沉:“你怎么会知道?”
宋酒仰头看他:“很难猜么?培药堂是殷家的产业,旁的客人来此选药炉,不会影响到培药堂内部运转,只有顶头老大来此,取药顺带视察,才会让你枉顾真相匆忙了结沈梦柳的事。你害怕殷家的人查到白管事私下里做的那些龌龊事,怕此事连累你,丢掉大总管的位置。”
应该隐藏在黑暗处的利益纠葛被宋酒堂而皇之摆在台面上。
张仁义脸色终变,那张脸不装慈爱后呈现出几分狰狞之色,意味深长道:“年轻人,太直白的话难免伤人,委婉些,对你我都好。”
宋酒手上一转,把长剑拍在石桌上。
在张仁义愠怒的目光中,冷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瞒过此事,但有三个条件你需得答应。”不待对方应下,她自顾自说道:“一、殷松桥离开后放我和薛焉离开。二、给我们一人备足一百枚融情丹。三、给沈梦柳厚葬。”
张仁义铁青的脸在三个条件后反倒缓和下来。
茶杯轻轻落在桌上,他重新浮出笑意:“姑娘这般爽快,我也不再计较些有的没的,就这么办吧。等人来后,你只需扮演好药炉的身份。若是殷少主挑了你,我把薛焉送你当陪衬。少主没挑中你,那就按照你我约定,放你和薛焉自由。”
话是这么说,张仁义却不认为那位娇生惯养的殷少主会挑宋酒这样的药炉。
她确实有一张美丽的脸,奈何气质过于冷冽,像一把杀气腾腾的剑,全无半点柔媚。
或许有人会喜欢这种类型,但那位被家里捧着护着的殷少主爱的是乖巧听话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与宋酒八杆子打不到一撇,倒不必担忧她被挑中。
宋酒不置可否,提剑起身:“就这么定了。”
说罢,抬步往外走。
走过几步,忽地停住,回头道:“好好照顾薛焉,她少一根头发丝,我保证殷松桥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你——!”
张仁义拍案起身。
宋酒理都不理,抱着剑一路往外,几步路就走出院落。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张仁义身边忽地窜出个人。
“二舅,怎么不直接把她杀了?”
李擎凑得极近说道。
张仁义沉下的面色在见到他之后更显阴翳。
“名单早就交上去了,死一个沈梦柳还能解释,再死一个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