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虽然是个行伍粗人,在涉及妻女的事上却称得上仔细。赐婚这事还是得他同圣上先定下才好往外传,不然要是能成还好,成不了岂不是平白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么想着,定北王走过去时都放轻了脚步,离得近了,才给了侧身立在一边的德顺一个眼神。
德顺刚配合着圣上把二公主好生夸了一番,抬头就见不远处七八尺的壮汉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定北王两条粗黑的眉毛就顺着他暗示的动作上下扭动,实在是……有些辣眼。
不过辣眼归辣眼,定北王人都到这儿来了,还是得给圣上提醒一番。瞧定北王偷偷摸摸的样子,还刻意把引路的内侍留在后头眼巴巴看着,德顺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圣上跟前耳语:“圣上,定北王求见。”
今儿个只宴请了少年少女,一边是借机给太子相看,一边是给二公主择婿,猛然听到“定北王”三个字,想到他这位好臣子从来都算不上风流少年的脸蛋,那是和园子里的俊秀后生们八竿子打不着。也正因此,嘉成帝险些以为自己听茬了。抬眼看向凑来的德顺,却只瞧见德顺点了点头,微微偏头示意定北王的方向。
嘉成帝沉吟片刻,暂且没顺着德顺的暗示瞧过去,倒是也慢慢想起了自己先前提起过的“赐婚”之事。
彼时的情况和如今又大不相同。起码萧宣和尚还没有在没有请示上意的情况下私自设计一出打草惊蛇,晋国公世子还是个年轻有为前途大好的郎君。可毕竟那事发生了,饶是他十分怀疑萧宣和能出这等主意是同平阳有关,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它没发生过。
萧宣和停职查办,今日能出现在这里还是他额外开恩,也不为相看,只为给君臣二人寻个台阶,让他再主动来请一回罪,话说好听些,起码得比上回那上赶着认罪受罚的态度好。
君臣之间再信任也不可能事事都摊开告知,这些打算嘉成帝自然不会全都透露给定北王。也是因此,这些日子定北王没念叨赐婚的事,嘉成帝还当因为晋国公府的乱子使得他的好臣子改了主意,没想到今日他还会蹲着点进宫来。
思绪千回百转,嘉成帝终于还是开了口:“请定北王过来罢。”
总归这满园春色里的年轻郎君们对尚主的兴致都不大高,他好好的女儿也不是非要上赶着嫁,还是要之后再多考虑考虑。定北王来都来了,把平阳那桩搁置已久的婚事给谈妥了也算不错。
嘉成帝的目光从站在最边上的那道身影一掠而过。
——也是赶巧,正主也在。待会儿若是能有君臣谈心的环节,还能顺道把婚事谈了。
只是时隔多日,再度想起萧时瑾在御书房铁了心认罪的模样,嘉成帝还是觉得心梗,目光里夹杂着几分复杂。
定北王却已被德顺引来,非常自来熟地同在场的小郎君们打了招呼。
嘉成帝咳了声。
他听见后头皇后同两位弹琴跳舞的小娘子问话寒暄的声音,思及自己刚才找人报了信,毕竟是为贵妃所出的二公主择婿,太子身子也不好,皇后的脾气比往些时日更令人捉摸不透,也拿不准皇后这会儿恼他没有。便提醒定北王收敛收敛,不要打搅皇后的赏花宴。
定北王也不想惊扰后头的人,点点头打了招呼就算了。几步上前,行礼道:“臣谢擎参见圣上。”
嘉成帝:“不必多礼。爱卿来此,所为何事?”
这是明知故问了。定北王抬头对着圣颜,同圣上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
嘴里却是:“臣有事同圣上相论,还请圣上得空移步。”
不知多少道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盯着这边,定北王行完礼还理了理衣裳,拽了又拽,把行走间不过起了一道褶子的袍角扯得顺滑平整,抬头挺胸。
瑶儿就在不远处坐着,出门在外,最主要不能丢女儿的脸面。
嘉成帝面色复杂,却不好多说什么,最终准允他暂且留下。
前头皇后已从二公主李盈问到了相府的千金柳成音。
“早有听闻柳府明珠乃是‘京城姝色’,因着一支‘月下飞仙’得了仙子的名声。本宫也只瞧过一回,彼时你年岁尚小,今日却是比那时惊艳许多。若是放到有月色的晚上来跳,意境恐怕还要再好上些,无愧外头的好名声。”皇后的夸赞之语全然出自真心,“这样好的舞可难得一见,你想要些什么赏赐?”
柳成音眉眼低垂,但谢瑶却察觉到她第一时间想要抬头的动作。
这是很惊讶,柳成音没想到皇后居然会主动提出赏赐。然而她指尖却用力在衣裳上留了印子,反复捏紧,又很彷徨和紧张。
很奇怪,实在奇怪。尤其是庆云县主明明在笑着的眉眼间却藏着不喜,时不时落在柳成音身上,这更奇怪了。
谢瑶叹了口气。
三公主在边上颇为小心地问:“平阳姐姐……你怎么了?”
谢瑶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