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行前的第二日,白赫曦终于迎来了这个最后的答案。
在看到门口跪得笔直的桑茂的时候,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殿下,臣见这少年一直跪在门外,说是要见您一面,实在可怜,想是有事要相托,臣就将他带入了。”
只是带桑茂进来的人并非是君青岚,而是恰好出门的楚翎。
倒不如说这是楚翎给自己出的一道题,她无非就是想再验证下自己的心性是否真的有转变,以及这个少年究竟找自己何事。
这种在朝中混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替母皇监督自己。
她坐在位置上,神色未变,等着桑茂开口。
“抬起头来,找本宫何事?”
桑茂的神色微微一顿,随即盯着白赫曦,回道:“殿下此番援手江城,江城之民无不感恩戴德,无人不铭记殿下贤德之名,小人斗胆,有一事相求。”
“还请殿下离开之时,能带上小人,小人必定为殿下马首是瞻,来世亦做牛做马感谢殿下之恩。”
很好,足够大胆。
白赫曦饶有趣味地一手靠在椅背上轻轻敲击,观察着桑茂的神色变化。
一旁的楚翎显然也是没想到桑茂的请求竟然是要求带上自己,顿时皱起了眉。
这显然不合规矩,白赫曦贵为嫡长主,没道理要从这里特意带走一个平民少年。
“为何?”
白赫曦眯了眯眼睛,慵懒的声线有些低沉。
桑茂再度伏首,声音低微,却斩钉截铁:“若是小人留在这里,姑母一家不会善待于我,最后必不得善终,因此小人斗胆有此恳求。”
“你若是担心亲人无端虐待,本宫可以知会祁大人,她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白赫曦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如何?”
桑茂语气一滞,抬眼一瞬,正对上白赫曦仿佛要将人看透的深沉目光,让他本就有些许紧张的内心又停跳了一拍。
“留在此处,就算祁大人关照,这毕竟是小人的家事,祁大人的能力亦是有限,小人的结局依旧不会有丝毫改变,因此小人只想凭自己的能力搏一搏其他的出路,还请殿下垂怜。”
楚翎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两缕白发,内心亦是思绪万千。
这少年看着文弱白净,却不想还有这样的野心,对于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子而言,确实可以一眼望到结局,跟随嫡长主殿下离开,虽然无非也就是成为一个侍卫,但多少也算是进了京城,比在这里有更多可能。
有这样的勇气能直接和白赫曦提这样的事情,这个少年颇有胆识。
见楚翎面露赞赏之意,白赫曦便晓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只能成全了桑茂心中所想——也能如她之前的想法一样,套出火灾背后的真相如何。
“既然如此——那便随本宫北上前往京城便是。”白赫曦微微一勾唇,但面色霜冷之意却未减少半分,“明日便启程。”
桑茂此时,内心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他立刻又伏首在地。
“谢殿下恩典。”
这件事除了白赫曦和楚翎之外,便只有君青岚知道,事实上,其他人即便知道了,也并未在意——桑茂实在是太过渺小的存在,小到就连红绡和绿萼也对这人并不上心。
绿萼得了白赫曦的命令,也只默许了桑茂与其他侍从一起跟在回京的车马后面。
临行之前,照旧是要与江城的大家吃最后一顿饭的。
宴席之中,白赫曦特意吩咐了将梁月等人一并邀请了过来,和穆思柔、江沐风等人一起,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整桌。
在她的授意下,今日男女之别与尊卑之别都短暂地不复存在,桌上的所有人,在她眼里都不过是曾今一同为江城水患出过力的战友。
白赫曦举杯之后,所有人都一并举起了杯。
“这些日子,多谢诸位与本宫一同为江城出谋划策了,此番能够如此顺利,诸位亦是功不可没。”白赫曦捏着杯子轻轻一送,“敬诸位。”
谢恩声起,第一杯酒落肚。
“此后江城事务,祁大人务必多费心了,百姓生活不易,此等水患疫灾,不可再发生了。”
第二杯酒,她与祁燕对饮。
第三杯酒,她举起了杯,缓步走到了门口,今日正是十五,天上月亮圆的正好,在地上落下了一片银辉。
白赫曦朝上微微一托酒杯:“愿江城再无水患,百姓永受庇佑,安居乐业。”
百姓何苦。
这杯酒被她洒在了门前,酒香轻轻溅在门槛上,亦是在敬无数在此次灾祸中离开的人们。
远处,云亭和父亲,六个因火而逝去的小生命,以及因为水患和疫病去世的人们,他们的墓碑正一同沐浴在这片银辉之下。
黄泉路上,或许不再孤独。
君青岚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白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