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将姚小娘子对那郎君上心的点滴迹象通通记下,留待日后与那圆脸少年尽情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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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鸢的大业尚未开始就彻底崩殂于陆青斐之手。
每次一临近下课,他就带着盼康准时出现在书斋门外,而瑞鸢就被打发离开。
当姚静衡夜里回到自己的房间,便又忙碌于温习、背书、做课业和练习梳妆之术。她不忍瑞鸢陪着她干熬,就让她早些去歇息。
终日目睹姚静衡和陆青斐朝夕相处,瑞鸢抓心挠肝,时不时就试探她对陆青斐的看法可有变化。
陆青斐虽是担着瑞鸢的嫉妒,可连半点舒心都没有。
他实在想掰开姚静衡的脑袋瓜一探究竟,数数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人和事,又给他留了几分田地。
待在他身旁,她怎么能日日走神,时时分心?
陆青斐脱去中衣,团成一团掷向她。雪白的衣物盖在头顶,姚静衡垂头凝望地砖的呆滞眼眸没有分毫波澜。
她心不在焉地拿下他的中衣,整理好后挂胳膊上,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走神。
天光明亮和暖,陆青斐打着赤膊也不会冷,可盼康还是忧心他的身子,让他至少把中衣穿上。
陆青斐充耳不闻,放下弓箭就走到她跟前。
姚静衡将将结束默背,眼前忽然一暗,细瞧原是半具赤躯挡住光亮。
陆青斐虽未及冠,身形却不见瘦弱。筋骨格外灵敏有力,皮肉却不似武将般粗糙。几颗汗珠先后从额间顺着侧脸滑向脖颈,路过锁骨又继续往下绵延,在胸膛前留下一路路晶莹的水渍。
如此一副赏心悦目的躯体,到她眼里就是堵湿漉漉、白花花的墙。
尤其侍奉他沐浴时,她淡定得像是有九十九座寺庙等着她接手,使起巾帕搓洗的神态和那“当当当”敲木鱼的得道高僧毫无二致。
陆青斐夜夜都对着等身铜镜照来照去,眉头蹙得都快在镜面上刻出褶皱了。
“给我擦汗。”他说。
姚静衡拿好巾帕就举起胳膊从他额头开始擦,一套动作熟练极了。
擦他和抹桌子在她眼里有什么分别?陆青斐为此忿忿不平。
忽地想起她爱洁,他道:“用手擦。”
姚静衡不自觉攥紧手里的巾帕,抗拒之意溢于言表。
陆青斐夺过帕子扔远,满脸假笑地逼近她。“不愿意吗?”
她克制住后退的冲动,轻声细语劝他:“小郎君若是觉着干帕擦起来疼,浸湿了再用便会好许多。”
“我不。”陆青斐打量她的手,接着抬起兴味盎然的视线,弯腰凑近,定定注视她那双满是不情愿的眼睛,字字分明地说,“我就要你亲手擦。”
“好。”姚静衡强颜欢笑,“我这就给小郎君擦。”
手举到脖颈之前,她咬咬牙,将掌心按了下去,所幸只是汗湿,并不黏手。完好的罐子让他摔了一下,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两只手齐上阵。
她的手终究不是能吸水的巾帕,只能把胸膛上的汗抹匀。
盼康从门外回来看见这副画面,赶紧转个圈背向院内,叉着腰挡在门口。
“够了。”双手一把捉住她的两只腕子,陆青斐哑着声制止。
姚静衡如蒙大赦,挣开他就冲去洗手。
这么嫌弃他?
身上滚烫,心里发冷,陆青斐在冰火两重天里气哼哼地举弓搭箭。
他现在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彻底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轻易就能让她挑动,可她呢?
她只有在嫌弃他的时候才会对他流露出一点点鲜活的表情,恰如此时此刻,她的两只爪子都快搓得冒火星了。
陆青斐强行收回追随她而去的眸光,转瞬间,一支支羽箭不间断地从他手中飞射出去,如同一场铺天盖地的黑雨袭向箭靶。
姚静衡心生惶恐,端着水盆从箭靶后面飞快地挪到东厢的游廊下。
不光嫌弃他,还不相信他的箭术。
于是箭射得更快,陆青斐大有拉断弓弦的趋势。
靶子上满满当当插着箭,再没有多余的地方。出了一身大汗,勉强压住那股横冲直撞的躁动,他随手丢开弯弓和箭筒,拽住姚静衡的手臂就往净房去。
她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胆虚地问:“可以用巾帕吗?”
“不然呢?”陆青斐头也不回,冷笑连连,“难不成你还想占我便宜?”
姚静衡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