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又是一年宫宴。
瑞雪皑皑,映衬着宫中花团锦簇的布置分外喜庆。不仅有各式各色的宫灯,更有各种鲜花盆景,千娇百媚地在冬日里竞相盛开,争奇斗艳,堪为一大奇景。
不过再热闹的场景,也照常理例是和斛律玳无关的。
她勉力支撑着身子,强打出笑容,应付来往拜贺的官员家眷,脑袋越发昏沉了。
有些熬不下去了。
早就吩咐了哈苏快些寻到修恪,叫他去与王爷通传一声,自己身体不适合施加需先行回府,可到了此时也不见回信。
甚至派出去的两个大活人都不见了。
她今日本是不想来的。
若非霍昭一再相邀,她仍怀着一丝郎婿回心转意的痴念,不然也不会拖着一副病躯前来。
只是可笑,又是一场空而已。
他让她来,不过是为顾全体面。
又应付过几批来说吉祥话的,斛律玳终是等不及了,索性自己起身去找。
霍昭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却只此一妻。届时天子年幼,尚无妃嫔。因此在场一众女眷之中,以她地位最尊,是以并无人敢上前拦阻。
虽有来问询讨好的,也都被她屏退了,孤身一人离去。
可她糊涂了,忘了自从柔茄嫁到北周来,不仅甚少出门,更是从未独自在这复杂庞大的宫廷之中行走过。
出了那扇宫门,一切喧嚣热闹仿佛戛然而止。
今夜的宫廷格外冷清宁静。
月华如水,空中洋洋洒洒的飘雪仍在往下落,落在了斛律玳的鬓边长睫上,落在了朱墙碧瓦上。
四下里白茫茫一片,看着分外素净。
随意捡了条道,一路走着,竟没有见到一个宫女内侍。
这真是奇事。
皇宫里居然有天也会没人。
斛律玳忽地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娇笑声,她压根没有细想,由着本能驱使去追觅那声源。
她病了有段时日了,消瘦许多,几乎已到了立骨形销的模样。步子落在雪地里,也发出没什么声响。
到是那娇笑声愈发明晰了,不仅如此,还有一道低醇疏朗的男声。
那男声她也觉得熟悉得紧。
“阿昭,你再把雪球滚圆些!滚得大些!”
“好。今年雪大,足够了。”
“难得这样好的雪景。阿昭,你就别回去了吧。”
“我,阿玳她…”
妻子病弱的模样在霍昭的眼前一晃而过,定睛再看时,便是心上人低落不悦的神色,只好踌躇着改口道:“那我一会儿安排好人,先将她好生送回去。”
“哼,你待她愈发好了。也是,你和她是正经夫妻,日日相伴自然情深。到是咱们,一年只这一次能相依…”
斛律玳撑着似木头般的脑袋在门外呆愣着听了半晌,终于听清楚了这对郎情妾意的人是谁。
正是大周的当今太后,和她的夫君。
难怪…难怪…那样百般讨好,他全然不为所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怜我空做了一大场痴梦。
回想起自己学着大周女子一针一线绣出喜服时被扎得鲜血淋漓的双手,绣成时满心欢喜抱着那身喜服转圈的情形。
还有那些期盼着大周迎亲队伍到来的日夜,她忍不住想笑。
笑自己这样的人,竟也想配得这世上一等一的英雄,白首偕老。
原来我这天下最好的郎君,早已心有所属。
霍昭,你既与贺兰绰情深爱笃,至死靡他,做什么又要来娶我?
难道就只为是你们二人这见不得光的私情,寻一块体面华美的遮羞布吗?
因着父亲和家庭的缘故,她总是被教育要懂得忍让,懂得谦和,懂得息事宁人。
哪怕天性与此完全相悖,世事也生生将她的性子给磨圆了。
成了一派柔顺,甚至是怯懦温驯。
但这一刻,她不知身体里何处忽然涌出一股力量充盈了全身,似是身上背负的千斤枷锁一朝得解。伸出双手,使劲一推,生生推开了那平日里须由两人开合的那扇门。
木头被惊动,吱呀一声。
这下里面没了动静。
三人对面,贺兰绰和霍昭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像是被人施了法术,定在原地。
斛律玳却仍在走,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霍昭那张白玉似的面庞上赫然显出一个巴掌红印。
“斛律玳,你放肆!”贺兰绰率先回过神,怒色厉声道。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声,这次巴掌印落在了斛律玳青白的脸上。
“阿玳!你做什么?昏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