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作其他人,定要追问杨书玉一句,我等凭什么要听你一个不谙世事的深宅女郎调遣?
可在场的,没有人会去探究杨书玉在说这些话时,是临时起意的大发善心,还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懵懂。
他们只需环视一周,便能切身感受到灾民那被她的话而重新点燃,迸发出无限希望的殷切目光。此时,杨书玉的初衷便已经不值得深究了。
她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成功调动起灾民的情绪,逼着左都尉定然配合她行事。
否则,明日杨家前脚刚把粮食运出城门,后脚便会有一群灾民冲上来哄抢。而抢到粮食的灾民,甚至还没来得及烹食,便又会被其他人抢夺走……
若左都尉不肯配合她,那就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进而整座江陵陷入不可控的动荡中。
“杨小姐为何执意要施粥呢?”高时明收回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杨书玉。
他坚信杨书玉这看似莽撞的行事,并不是她大发善心这么简单。
正如她执意出城那样,高时明越看越不觉得她这是玩心所致。毕竟轻骑已抵达江陵这件事,在这场骚乱前还瞒得好好的。
杨书玉眨巴着无辜的杏眼,认认真真地回答他:“我娘教导过,无才则心善。书玉自知无才,愿学爹爹行善,暂缓灾民挨饿之苦。”
说着,她还双手合十朝天虚拜一礼,佯装自己真的是率性无知,并没有调动灾民的情绪来逼着左都尉帮她的意思。
她才不会蠢到告诉和林自初是一丘之貉的高时明,自己最真实的目的仅是为了断绝梁含暗中掏空城外粮仓的可能。
在前世那场私宴上,杨伯安直接透露给梁含粮仓的具体位置,而梁含当夜就派人偷偷转运走了城外所有的存粮。
这一世,她先是装病骗杨伯安回府,又故意拖了两日才肯递交杨裕粮庄的账册。可民如何与地方官正面抗争?
最迟明日,杨府若不主动递交粮行统计出来的账册,梁含便会亲自登门讨要。那时,杨书玉还能用什么理由拖着不给呢?
她原想着今日和杨伯安同行出城一趟,逼梁含不得不派官兵护卫他们父女的安全,她便如今日这般,将人强行扣下来助她施粥。
如此,再刨去守城而动不得的人手,梁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一夜搬空城外的粮仓。
今日虽然没有按她的计划成事,但意外之下竟能炸出前世灭她阖府的骑兵。有左都尉他们维持施粥秩序,就算没有分走梁含手底下的人,也可防着他生事。
江陵贪墨案,牵扯甚广,那位钦差大臣迟迟不肯现身,怕是因为他手中的证据还不足以对梁含发难。
杨书玉只需静静等待,城外数以万计,日日食不果腹的灾民迟早有一天会逼他现身。
她就是想看,没有杨家做楔子来暴露梁含的野心,那位钦差大臣究竟是如何查案的。难道杨府就合该成为他的鱼饵?杨伯安自愿献出粮食来赈灾还不够,还要他挨上五十大板来彰显钦差大臣的明察秋毫?
可笑至极!若不是他等着鱼儿入网,迟迟不肯现身,杨伯安怎么会被梁含连累?杨书玉就是要保着杨裕粮庄的存粮,看他拿什么来问罪杨家。
马车调头回城的时候,林自初并没有同行,高时明亦然,但这些杨书玉都不关心。
回程路上她仔细地复盘今日的行动,最后得出自己险胜的结论。以及,一个自己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江陵有千金,却不足重。
除了杨伯安重视她,连带着杨家商行的人会看重她,旁人虽明面上敬重她,却皆是看在她是江陵杨府独女的身份上。
娇纵任性,毫无手段,怕是外人早已写好给她的判词。
等杨伯安闻讯赶回府,杨书玉正躺在床上想这些糟心事。深感自己无能的她,把颓然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囡囡。”杨伯安撩帘进来,一脸心疼地坐在床边,抬手抚摸着她那满是不服气的脸,“疼不疼?”
杨书玉扁着嘴,那些不争气地泪水强忍了许久,现在统统在她至亲面前涌了出来。
她不甘心地问:“爹爹,我是怎么就不愿意出府了呢?”
“记得小时候,我经常缠着娘亲带我去商行寻爹爹来着。”
她越说越伤心,可脑海已淡忘的那些记忆却怎么也搜寻不到:“街上有好多摊贩,样样都有趣。那时杨家的商铺还没这么多,却也撑起了江陵西市。每个铺面都人来人往,我分明很喜欢去看看的。”
“怎么后来就不肯再出门了呢?”
若她从小耳濡目染,她也是能成为帮杨伯安打理生意,有能力接手杨家商行的正统少东家的吧。她怎么就甘心躲在后宅里这么多年,最后长成今日的模样?
杨伯安轻叹一声,面上满是懊悔:“囡囡别多想,以前都是爹不好。”
他顿了顿:“以后囡囡想做什么,爹都支持你。”
“爹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