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男人终于抱了米酒坛子过来,动作僵硬地弯下腰,放在阿哲脚下。
“照你这么说,我家还供不起他这尊大佛了?”
周秋月既怀疑唐唐夸大其词,又恼恨自家被她话里话外地看低,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唐唐说:“我可不晓得佛不佛的。我只晓得想要马儿跑得快,就要舍得下草料。”她瞥了一眼周秋月的男人,说,“舍不得给草料,还一直让它干活,再好的马驹也养废了。”
周秋月锐声道:“你说谁废了?”
“我也不晓得噻。”唐唐瑟缩地抱紧暖手筒,软绵绵地说,“反正不会是我们阿哲。”
她用最柔弱的语气说着最讨打的话,周秋月气得不行了,又不能直接对号入座地发火。关键时刻她男人还和稀泥,说:“大过年的,都别红脸。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周秋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人奚落他,他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当年成亲的时候,哪里想到会变成如今这副窝囊样子?
阿哲没有听出两个女人唇枪舌剑里的火药味,他只听到唐唐说“我们阿哲”。他美滋滋地提起酒坛子,就要打算付钱:“这个,还是六十文吗?”
周秋月的男人说:“对……”
话音还没落,周秋月抢在前头,说:“一百六十!”
她男人和阿哲都看着她。
“干嘛?”周秋月叉起腰,给自己临时涨价的行为壮声势,“过年过节的,涨一点怎么了?你不是有钱吗,天天要吃羊肉吗?”
唐唐笑了:“我如今确实有几个臭钱。六十可以,一百六十也可以;但六十变成一百六,不可以。”她站起来,“阿哲,拿上你的帽子,我们走。”
阿哲却岿然不动,说:“师娘,买吧。”
周秋月漫天要价没让唐唐生气,阿哲上赶着当冤大头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唐唐把眼睛一瞪,说:“你是不是连算数也不会?”
阿哲挠了挠头,说:“师父喜欢这个。”
那意思是千金难换师父喜欢。
唐唐说:“要买你买。瓜兮兮的。”
她和阿哲闯荡江湖谋生,钱财都收在她手里,一应衣食住行,也都由她支出。她以为阿哲没有钱就会放弃,没料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挑出一块合适的付了酒钱。
周秋月轻轻松松额外进账一百文,得意非常,不住夸赞:“还是阿哲有孝心,你师父没有白疼你!你师父孤零零在地下,也只有指望你孝敬了。”
唐唐闻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阿哲熟练地用麻绳在坛口打好绺,提起酒坛,说:“师娘,走吧。”
唐唐说:“走不动,腰疼得很。也不想骑马。”
阿哲问:“那怎么办?”
“你背我。”
“哦。”
阿哲无比熟练地在唐唐身前蹲下/身,把宽厚背脊展露给她。唐唐刚把一只胳膊搭上他的脖颈,他的手臂就顺势往后探,准确地隔着狐裘大氅兜住了她的小腿弯,接着阿哲就背着她稳稳地站了起来。
他甚至只用了一只手臂就托住了她,另一只手上仍旧还提着酒坛子。
不知道要背过多少次,才能有这样的默契。
周秋月看得目瞪口呆,等他们俩走出了门,才回过神追了出去。
门口拴着两匹马,阿哲正在单手把酒坛子绑到其中一匹马的马鞍后。那匹马上还挂着一条褡裢、一整条火腿、一条手臂长的鱼干、一只装在网兜里的活鸡,阿哲不断调整着绳子的长度,以便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在马背上保持平衡。
唐唐环抱着他的肩膀,暖手筒抄在阿哲的胸前,绒绒的皮毛正拂在他下巴上。
就这一会儿,她都让阿哲背着,不愿意下地来。
绝对有奸|情!
周秋月头皮发麻,想到待会儿他们俩要这个样子穿过整个村子,招摇过市再上山,就无名火起。
“莫师母!”她横眉怒目,对唐唐说,“我再喊你一声莫师母,是希望你能顾惜些莫大侠的名声!你这样……这样,别人看到了会怎么说?就算你不怕别人背后嚼你舌根,也不怕莫大侠的名声被你败坏了吗!?”
“哦?居然还有这等好……”在阿哲看不到的后背上,唐唐粲然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声音却是沉痛万分。
她把下巴搁在阿哲肩头,痛惜道:“还有这等好事之人。爱嚼舌根的,通通把他们舌根拔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