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紧邻宫殿之西,历来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就是禁中人走楼空,祭祀祖宗的三座庙也不会有丝毫闪失。守庙的死士看到期弦就放了行,我越发肯定父皇和他们打过招呼,不然一介武官怎么也进不了正门。
虽是夤夜,祧庙里却亮如白昼,高烛灿灿宛若明星,十几座牌位立于褥上,空中充满肃穆典雅的白檀香。牌位后的墙壁浮雕三只金冠翠羽的青鸟,围绕中央的瑶池翩翩起舞,正是王室族徽。
我对列祖列宗拜了一拜,期弦也卸了他身上的佩剑,冷不防转过身朝我干净利落地行九拜大礼。
“期将军,本宫会折寿的。”我阴沉着脸,“你什么意思?”
“请公主拿出信物。”
我两袖空空,摊手道:“送人了。”
他亦面色阴沉,目光复杂地审视着我,起身从袖袋里摸出个莹亮的东西:“可是这个?”
玉佩摆在眼皮底下,我找不出任何借口,他居然去找了那个葑台的车夫!
不等我点头,他便移开最中间的太.祖牌位,掀开赤金的褥子,在木架上按了几下。顿时墙面一声轰响,三只青鸟缓缓地旋转半周,瑶池中心吐出一方暗格。
我好奇地凑上去,里面装着一个半掌大的匣子,表面的花纹极其精美,黑中透金。匣子正面刻着数只栩栩如生的凤鸟,红宝石雕成的眼睛在烛火下泛着冷冽光泽,翅膀上有一块凹陷之处,与玉佩的形状并不吻合。
我后退半步,生怕他拔剑,“本宫对天发誓,这真是父皇留下的,本宫不知道信物是什么。”
他气得不轻,将玉佩收入怀中:“这个形状连臣都眼熟,殿下会不知道?”
我斟酌了一下,举起右掌,恳切道:“期将军,我三年前在葑台手头不甚宽裕,把长命锁当了给乳母换钱买药,若有半句虚言,叫我这辈子——”
“够了!”他似是不甘心,无奈地盯着黑匣子,“若有半句虚言,就叫臣不得好死。殿下记住,以后发誓都这样说。”
我愣了愣,“你不必……”
“殿下的长命锁丢了,匣子里的东西我们暂时取不出来,但望殿下知晓,眼下我们要带着它离开康国,北上虞国,这就是成宗的遗命。”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凝视着陌生的凤纹,一哂:“难不成还是传国玉玺,私藏在我康国的太庙里?”
期弦望着我不语,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说中了!
当今天下名唤希夷中洲,地域广袤,中原三国皆由三百年前的大钧王朝分裂而来。钧朝末帝残暴昏庸,王土被家臣一分为二,即是昭国和康国,而郑姓宗室被驱赶到中原与赤狄交界的凶险之地,建立了虞国。
三国各有六玺,而传国凤玺只有一块,早就在改朝换代的风雨中不知所踪。康国以三青鸟为徽,昭国以金乌,虞国是重明鸟,都与大钧朝崇尚凤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自钧朝灭亡之后,凤饰器物大大减少,期弦手里这一个匣子,若当真是传国玉玺,流传出去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成宗早年攻打虞国,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块前朝凤玺,令所有知情人封口。”期弦肯定了我的猜测,“他临终之时宣臣进宫,遗诏太子登基后若政令失常,以致外敌入侵,便把凤玺交予公主保管,投奔北虞,聚拢民心,等待良机重归岐原。”
“简直荒唐!”我叫道,“依仪旃的性子,他要是知晓太庙藏有这等宝贝,必定会以此为名收聚民心,昭国怎会如此快就攻入京畿?”
不对,昭国进攻迅猛,伊涣该不会是听说了凤玺的消息,才孤身进京的?
在葑台被晾了那么多年,我都习惯了平淡如水的清苦日子,未想有人对我说,父皇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母亲以我为代价,换取卫析留在宫廷,我早就成了一颗弃子。
期弦逼近几步,黑眸如潭,疏朗的五官一刹那变得不真实起来。我打心眼里害怕这样的神态,仿佛自己是只蚂蚁,一脚就能碾死。
“公主是成宗的亲生女儿,郑妃是虞国公主,他们会想要这层关系。”
他们会想要一个傀儡。
“虞国囹圄之地,何能帮我们复国?”我十分不解。
期弦欲言又止,眼里的光辉黯淡下来,“公主,我们现在先要保全自己的命。郑妃和三皇子对凤玺势在必得,容不得我们出京,我们得立即动身。”
母亲并不是要钱财,而是要权力。她能在八年前把我抛到千里之外,就能为了她的儿子再算计我一次。
“卫析与我一母同胞,为何不让他投奔舅家?”
“臣只是遵成宗之命。”
他四两拨千斤地回答,我不明白父皇为什么放着儿子不用,偏偏要指定我,难道是那时卫析太小,拿不定以后的性子吗?抑或是怕他受母亲影响太深?
匣子被期弦放在包袱里,用我从宫里带出来的衣物裹着。冬日衣裙厚实,包袱圆滚滚的一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