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宫女哄我喝下的那碗药,顿时如坠冰窟。
那人施施然进了母妃的寝殿,大门一关,欢声笑语从窗户里飘出来,无比刺耳。父皇正是病重的时候,极其依赖进贡的丹药,允许一两个道士在内宫行走,若是他知道……他知道会怎么样?如今能见到父皇的,只有母妃和卫析……
额头上的冷意忽然停止了,雪花仍在飞舞。
一把伞撑在头顶,身旁的人生硬地把我从雪地里拉起来:“回去。”
我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跪在原地没动,他恼火地低喊:“腿不要了么?丢了一双腿,你以为贵妃会为你伤心、为你哭?她自己有个儿子,你又不是她……”
我望向他脸上的白面具,森森然,全身都开始发抖。
这么冷的天气,他扯开自己胸前单薄的袍子,指着锁骨下方狰狞的鞭伤:“算我求你,二殿下,回去。”
他蹲下身,右手轻轻落在我的背后,那里分明什么也没有,此时却灼烧般地疼起来:“我一个人在屋里,做了噩梦,醒来又看不到你,害怕得紧。桑桑,咱们回去吧。”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真的是在做梦,他怎么可能这样同我说话,掐了下胳膊……果然没有知觉。他搀着我起来,嘴里咕哝着什么,我不敢哭出声,只默默地望着母亲的宫殿,眼泪一滴一滴砸在雪地上,又朝他张嘴,做出几个口型来。
他面具下的眼神霎时变作惊痛:“他们把你怎么了?桑桑,你说话啊!桑桑!”
我以为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了,仓皇无措地攥着他的袖子,宫殿的门吱呀一响,他将伞一丢,迅速挡在我身前:
“侯爷万安!”
白雾带着丹药刺鼻的气味从殿门内滚滚涌出,宫道两侧的树木变细、变高,母亲的瑶光宫一寸寸沉入地下,消失之处露出幽碧的水潭,映出岸边模糊的倒影。
钩月悬于中天,偏僻的花园一片死寂。我坐在一棵枯树下,揉着麻木的膝盖,等人。
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他的白袍子在泥里蹭过,脏兮兮的,冻得通红的双手拉着一根粗麻绳,上面拴着五六个酒坛。他虽然是我唯一的邻居,平日见了我却总是恶声恶气,和参加宴会时的彬彬有礼大为不同,嘴毒得像吃了刀子一样。我很少单独见他,以防哭着回去,又被嬷嬷数落。
“喝酒。”他累得够呛,倒在雪里,苍白的脸如同一张面具,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夜空。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问他是不是又打架了。他摸着脸上的血痕,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弄的伤痕累累,他娘亲一定会难过。
“太子上次埋了几坛酒在东宫的槐树下,被我发现了。期家那小子还算义气,替我挡了个小黄门。”
仪旃与他势不两立,抓住了是要剥去半条命的。上次他被揍得可怜,回来躺了三天,高烧下不了床,躲在被子里迭声唤阿娘,把父皇派来的御医吓坏了。好歹也是昭国送来的质子,名正言顺的颍川王,一命呜呼总是不吉利的。
他瞄了我一眼,抱起一个坛子,咕咚咕咚灌下半坛,抓了把雪覆在嘴角的血迹上:“什么破酒,简直是刷锅水!”
见我还是无动于衷,他拔了另一个酒坛的塞子,双手捧到我嘴边:“二殿下,再不喝,你的腿就要真废了,以后一到阴雨天,疼得恨不得上吊。我暂且没钱贿赂御医拿贵重药材,又不敢动你的私房钱,他们不管你,你可别自暴自弃,人死了,一切都没了,你再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陌生的怪味扑鼻而来,我没喝过酒,也知道这酒有问题,使劲推他的手,挣扎着想逃走,意料之中滑倒在薄冰上。他板着脸摁住我,将一根匕首唰地插进靴旁的冰层里,刀刃闪着冷冷的银光:
“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殿今日还非要做山匪欺压弱质了,你喝不喝?不喝剁指头!”
我想起那喝下去就不能说话的哑药,冷汗湿透衣襟,无声地哀求他:小王爷,你放过我吧,我不知道你的毛病又犯了!
我誓死不从,他没了耐心,把我往后拖了两步,利索地掀开裙子。腿上一凉,酒液顺着膝弯浇了下去,一只手垫在膝盖下,另一只手在腿上的穴位不轻不重地按揉,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脑门,他他他……干什么?我还没及笄,以后还要嫁人的,禽兽,真是禽兽……
他像是知道我在心中怒骂,俯身轻笑:“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哦,对不住,忘了你叫不出来。”
我哭的伤心得要死,腿上慢慢回血,针扎般的麻痒如同千百只蚂蚁在啃咬皮肉,他下手又渐渐重起来,一滴热汗落在我脖子后。
“本殿的清誉都被你给毁了,”他一边按摩一边碎碎念,极其讨厌,“本殿活了十二年,连崔家十四娘的手都没牵过,等回了昭国,一定沐浴焚香,禀告佛祖今天只是救人,算不得授受不亲。”
“崔家十四娘是谁?”
沙哑难听的声音一出口,我和他都惊了,两个人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