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心情不佳,晚饭只随便扒了两口小米粥,翌日清晨给饿醒了。期弦以往都是卯时起来练功夫,这会儿服了药,在地上睡得很沉。
我蹲在屏风边观察了好久,他熟睡的样子特别可爱,姿势严正地仰面朝上,一头黑发却蹭得微乱。往常他都是晚上打地铺,只有执意要求才会在我出门时上榻休息,地上这么凉,我把暖炉放到他脚边,用手腕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侧脸。
快点暖和起来吧。
铜炉里装的是银骨炭,轻暖无烟,康国只有王宫里用,但白渠这边产量很大,许多寻常铺子都在用。除了危险这一条,虞国也算是个富庶可居之地。
这么想着,我悄悄地洗漱完,揣着一串钱出去买早饭。邸店的朝食虽好,但没有病人吃的清淡食物。老板的侄子一大早就在站柜,给我指了条路,说两条街外就有家白渠最出名的酒肆,胡饼烤的好,也卖南边的包子馄饨。
酒肆的幡子迎风飘荡,因是年节里,天刚蒙蒙亮,店里没什么客人。红砖搭的屋子十分宽敞,大约能容五十来人落座,桌椅左右两列整整齐齐地排着,四面墙壁绘满青蓝色的花草枝蔓。已有三四个胡人坐在右边靠柜台的地方嗑瓜子,我心中谨慎,点了一碗素馄饨,一碟煎饺,又要了一屉黄皮烧麦,拿油纸包了,坐得离他们远远的。
俄顷小二将馄饨端了上来,扫了我的裙子一眼,嘱咐道:“姑娘趁热吃吧。”
我这才后悔忘了穿昨天那套胡服,不过地方离得近,吃完快点回去就是了。不过这小二是个中原人,怎么也拿这种怪异的眼神看人?
馄饨与我在葑台常吃的并无二致,汤面漂着一层金黄的芝麻油,浓香扑鼻。用筷子挑开碧绿的芫荽叶,底下小鱼似的浮着十个晶莹剔透的小馄饨,咬开薄皮一吸,带着香菇和冬笋鲜味儿的汤汁顺着喉咙淌进胃里,浑身都暖起来了。喝完馄饨汤,忍不住又把买给期弦的烧麦偷吃了一个,糯米浸了点豉油,咸味淡淡的,风干的四五粒河虾仁和笋丁藏在最里面,很有嚼劲儿。
“姑娘,菜上齐了,您吃完就走吧。”小二把饺子送上来,愁眉苦脸道。
我生气了:“有你们这么欺负外地人的吗?我已经付过钱了,你赶人是什么理?”
“不是,您看墙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正前方的墙壁用蚯蚓文描着两个青色大字:“这什么意思?”
那边嗑瓜子的胡人听到了,大笑道:“墙上写的是布拉曼的圣训,以后看到这个字你就得靠右坐,左边的位置都是留给圣教徒的,他们不喝酒,不吃这不吃那,店家得给他们开小灶。小妹妹,你快来和我们坐一起,哥哥说笑话给你听!”
小二向那边啐了一口,“姑娘,你别坐过去,他们脸皮忒厚。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不是教徒,教徒现在才刚做完早课呢,你吃快些,没事的。”
原来他是好心,知道那几个胡人不正经,就没拦着我坐左边。我谢过他,想到焚和教的行径,不管煎饺还烫着,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连是咸是淡都没尝出来,生怕自己吃慢了给皮苏逮住。
最后一只饺子吃完,我揣着烧麦准备走人,还没站起身,迎面就碰上一个戴红圆帽的醉鬼,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走来。
那是个腰佩匕首的戎人,五大三粗,胡子拉碴,浑浊的蓝眼睛直往我身上瞅。小二连忙赶过来,被他拎小鸡似的甩到一边,我眼看要出事,撒腿就跑,他却好像突然清醒了,伸长胳膊拦住我,一掌拍在木桌上,震得碗筷当啷作响:
“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座位吗?竟敢对圣教不敬……来人啊,把她抓起来,送到喀尔班去!”
他说的是标准的官话,后面并没人来抓我,想是醉话。我疾步退到小二身后,那小二也头一次看到喝酒的皮苏,惊呆了,语无伦次:
“这位爷,您、您怎么喝酒了……”
几个胡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嬉皮笑脸地喊道:“这不是城防司的库里耶老爷嘛,不在家里做早课,倒喝上了早酒!您家里的妻妾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一定是不想死后到仙境娶一百四十四个老婆了!”
库里耶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抬起右手指着他们:“你们看着,老爷我今日就要娶第一百四十五个老婆……”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掌柜端着上好的牛肉汤过来调解,把我往身后藏,我趁这空当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冲,一头撞上坚硬的物什。
“对不起!”我丢下三个字就跑,然而没跑得动。
一只手牢牢钳住我的肩膀,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莫不又是个焚和教徒!
“姑娘,你没事吧?”
力道松开,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扭头定睛一瞧,脸又垮下来,怎么是个……哎,是个半胡人?
面前的人一张苍白的三角脸,高鼻细眼,下巴又弯又尖,蓄着山羊须,四十上下的年纪。他穿着紫色的宽袍,系着条镶金腰带,却并不显得财大气粗,反而有种士族的温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