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抹细长的影子出现在砖面上,卢令透过缝隙看清了来人,猛地往后躲去,轻轻拍着胸口顺气,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阁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那人的嗓音很是独特,清越中带着一丝惑人的低哑,仿佛一杯琉璃灯下的醇酒。
另一人刻意改变了声线,艰涩难听:“少宗主不觉得石承训的举动有些奇怪吗?老宗主身故后,摄政王在灵池的人马大伤元气,惟有石长史顺利回到白渠,只瞎了一只眼睛。再者,最近摄政王殿下为了开源钱庄的事很头疼,本以为接到手的是块肥肉,谁知竟是匹快死的骆驼,钱庄老板们都要踏破王府的门槛了。”
竟然是幽明宗的少宗主……难怪卢令吓成这样。
先前那人笑道:“若是这样,阁下以为,紫金候为何要瞒天过海?”
“贵教传自绲戎,某听说,康国的紫金候和虞国的摄政王分别是绲戎总坛派来中原立门户的两位高人,如今艾斯兰教主重病缠身,人人都为执杖长老之位争破了头。安玉趁康国之乱假死,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教主身边,日夜侍奉,只要他当上执杖长老,将教规从世袭改为禅选,伯律就在教中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安玉没死?
我分明看到他被伊涣一刀穿心!
那天在紫金侯府……
我蓦地想起卢令曾经说过:在绲戎,只有要打仗了才会拿‘殉教后会有一百四十四个妻妾’来骗没读过经的穷人当兵。安玉在绲戎长大,既然在教中地位如此之高,不应该对伊涣说出这种话,可他的样貌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但我上一次见安玉已经是八年之前了,时隔久远,细节已经记不清,如果有人假冒,很容易瞒过去!
少宗主叹道:“阁下对我教事务如此熟悉,本宗倒是惭愧。”
“中原有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沈少宗是教主亲子,甘心在虞国屈居伯律之下?”
少宗主幽怨道:“本宗又有什么办法。本宗不爱钱财,更不爱美人,平日最大的乐子就是挑上几个干净少年,放在座前养养眼,清闲的紧。”他语气突然一沉,冷笑数声,“伯律那条老狐狸,尚且不入本宗的眼,至于安玉,父亲也没病到昏聩。本宗之所以与阁下合作,是因为阁下的手伸得够长,本宗言出必行,你我各取所需,成事后互不相干。”
影子微动,似是什么东西从他手中飞了出去。门外短促地“啊”了一声,随即是身体撞倒木板的响动。卢令按住我的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都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位少宗主知晓我们藏在这儿,只是没揪出来。
“少宗好身手。”对方赞了一句。
少宗主活动着手腕,“人老了,筋骨不通,冬天冷得厉害,见着人血暖和些。”
我倒抽一口凉气。
另一人言归正传:“说来,康国的期将军也是不走运,匣子里只有半块钥匙,他被先皇给骗了。可惜啊,听说那位公主对他青眼有加?他也够狠心,为了借到兵,什么都不管了。”
少宗主道:“你见多了就知道,女人啊,捉摸不透,前天还信誓旦旦,后天又在哪个旮旯角私会某个毛还没长齐的……”
“啪!”
遮在我们身前的木头噼里啪啦散了一地,我和卢令顶着一头灰屑,双双被捉奸。
那人负手站在石台前,墨发如瀑披散肩上,松松披着赤狐裘,底下只裹了件雪色单衣,胸口露出一大片莹洁肌肤。他悠悠闲闲地打量着我们,脸上也戴着白面具,从上到下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墨字——“沈筠冲”。
古有筠冲之地,在西方天堂之国,风景融和,四时之春也。
我总算知道卢令是和谁学的了。
卢令颤巍巍地站起,连面具上的“兴”字都在发抖,举起一只手:“少宗哥哥,我,我有遗言。“
宗主没理他,看向身旁戴着斗笠的灰衣人,似笑非笑:“阁下既然对熟悉本教事务,可知教中女子在婚前私会情人,要定何罪?”
灰衣人慢条斯理地走近几步,卢令挡在我身前,辩解道:“她不是宗门里的人,我也不是她情人,少宗哥哥,你就让我把她送回去吧!”
“应在早晨将此女埋入沙土,一天不给水食,饿到傍晚,让二十个教徒朝她扔石头,直到砸死。至于男子嘛,则投入戒律堂,由衡听长老处置,关上三天。”灰衣人如毒蛇般嘶嘶吐出两句话。
我完全懵了:“凭什么我要被砸死,他关三天就行?要砸一起被砸!”
卢令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不要去戒律堂!”
沈少宗啧啧两声,看了看灰衣人,拎住卢令的衣领,飘飘然将他拖出屋子,远远抛来一句:“劳烦阁下将此女处置了,本宗先管教管教这孩子,一会儿宴会上见。”
我倒退一步。
门外传来卢令哼哼唧唧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