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我脸都吓白了,底下就是轰鸣的瀑布和一滩乱石,至少有百丈高,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伊涣悠闲地策马跟在后头,并不指点。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飞光,它渐渐安静下来,痛苦地嘶叫。我跳下马,果不其然又摔了一跤,爬起来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拔出扎在它身上的木刺,松了口气。它温顺地蹭着我的肩,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我以前都没发现它的眼睛这么漂亮。
飞光以后肯定不会再将我摔下来!我欣喜地摸着它的脖子,脚下的深渊都没那么可怕了。一股爽籁山风吹来,我仰起头,千百朵火烧云染遍西天,彤红的太阳落在山头,东边浮出一轮白色的月牙,烟霞清辉交相辉映,分外壮观宏丽。
那一瞬我突然感觉自己能够办到更多的事情,不仅仅是滑冰,骑马,我甚至可以凌空飞起,腾云驾雾,伸手摘到月亮。可仅仅是弹指间,心绪又从巅峰跌至谷底,前路未卜,离乡去国,以后的命运并不属于我。
“这儿风大。”伊涣走到我身边,眺望着夕阳,“景色不错,可你得当心脚下。”
我冷声道:“不要你管。”
他不恼,撩起灰袍坐在崖边,双腿悬空,发丝飞扬在余晖里。
“如果你当年没有离开岐原,卫杉死了,眼下该是你辅佐卫析。”他躺在草丛里,双手枕在脑后,倒着看我,“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就算回到八年前,你也不一定会违背你父皇的旨意,在宫廷里与他们斗得天翻地覆。卫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欠不了人情,忍不了手脏,见不得腥风血雨,你会死得很惨。”
“我可以学。”我反驳道,“我至少可以用尽一切方法让自己活下去,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凌,连告状都不敢。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我不信天神,也不信经书,我会学着相信我自己。”
“站得越高,就越容易失去判断。”他微扬下颔,嗓音带着一丝疲倦。“到那时,你会发现连自己都不值得信任。”
瀑布发出轰鸣巨响,仿佛有一头猛兽在昏暗的深渊之中咆哮,残阳夕光把湖泊染得如同一口殷红的血池。我又想起那个噩梦,那些池子里冒出的头颅,那些缠住脚踝的手臂,那些层层叠叠的白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若有一日,我能踏上集露殿,必灭了康国的邪门歪道,为非作歹的焚和教徒我见一个灭一个,绝不放过任何人!”
伊涣笑了:“据我所知,康国的教徒比昭国还要多一倍。和安玉走得近的人,你的弟弟、母妃,也可能是教徒。蝗虫是灭不完的,连我也不得不另辟蹊径,你恨的人无非是安玉,伯律,你有能力与他们抗衡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认为寥寥几个人就能撼动朝政,发动一场政变,改变一国的风貌?他们的教义打着救苦救难的旗号毁掉人的思想,磨掉人的棱角,让教徒恪守陈规,莫敢不遵,自始至终为一个虚无的幻觉去流血拼命,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以为能荣登仙境;位高权重的长老教主之流不把教徒当人看,他们重利重名,欲壑难填,需要的只是工具,能帮他们统一西域八国、从绲戎东侵中原的百万大军。教义本身就大有疑点,就算经过幽明宗的美化,正常人都能看出纰漏。我恨的确然是教中几个人,更是这个该滚回西域的□□,佛教是劝人向善,天神又是教人向什么?”
卢令再过几十年,还会是单纯善良的卢令吗?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遍,岁月变迁,物是人非,在红尘浊世里,保持心中无暇的信仰太难了。
我不知为何提到焚和教就特别激动,缓下语气:“我的亲生母亲早就死了,卫析与我也没有交情,他们对我不好。”
“你难不成要弑亲?”
“让人闭嘴,有很多种方法。”我脱口道。
太阳沉入山谷,眨眼之间,天空就暗了下来。风卷着砂石在空谷回旋,山川披着最后一缕深红的光晕,萧瑟而妖异。
伊涣什么也没说,轻微地叹了一声,吐出两个字:“走吧。”
*
入夜后,月悬中天,清光大盛。
伊涣在青隼爪上的竹筒里塞上字条,鸟儿扑棱棱飞走了。明日就要渡河,之后我就不在康国了。
他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升起篝火。林中响起一声哨音,他面色不大好看,走之前嘱咐我留在原地,还吓唬我这里有豺狼虎豹,喜欢吃人。
我就是跑也跑不远,他多虑了。我躺在火堆边,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犹如破碎的水晶,快沉入梦乡时,伊涣回来了。他将火堆扑灭了些,躺在不远处。
“卫桑,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过了不久,他突然靠着树干坐起来,屈起一条腿。
“你就在那儿说。”我打了个哈欠,怀疑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没动。
溪水在黑暗里潺潺地流过,梢头的寒鸦偶尔低鸣几声,一切都静谧无比。我闭上眼,初春的夜风卷过树枝,带着松林清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