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孙鸿不干净,还是的的确确大吃一惊。我当他的面戳穿了假药的事,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叫□□上的人来劫驾,简直无法无天! 可贺老大承诺只要我写了信,就放我走,孙鸿与他相熟,会不知道他的脾性吗?
抑或是,孙鸿根本就不会让我活着走出宣州的地界!
我沉默片刻,压下心里强烈的不适,开口道:“你说的不错。他这种官,一个也不能留。”
万木春只是看着我,笑叹着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说的我都清楚了。第二个问题,贺老大得的是什么病?”我语气平静。
“他虽然长得丑,但和西施是一样的病,偶尔心口绞痛一阵,轻则晕眩重则昏迷,做和尚时就有了,最近越来越严重。他拜佛祖治不好,后来改信焚和教,带着一帮人每天三次拜火坛,硬说自己好多了。嘁,还不是我救活了他,上一个救他的是临江郡王,都是人,还天神,呵呵。”
焚和教似乎是草原上的火星,战争的狂风一吹,火势疯狂蔓延。
我用指骨抵住太阳穴,“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下山。我说过,若能成功获救,下山后必不会亏待你,可你也不得离开。这点你同不同意?”
万木春想了许久,勉为其难地肯首:“公主金口玉言,我没有温饱之忧,可我毕竟是昭国人,易落人口实。而且,小人闲散惯了,康国礼节太多,记不全。”
我却直觉他心里立刻就应了,只是拉不下这个脸。
“我不是没和昭国人打过交道,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当细作,在哪里不是过日子?你嫌我们礼数太多,我可从来没嫌你这般无礼地同我说话。”
万木春作揖赔罪:“公主真真涵养高绝,换了旁人……”
他一说旁人,我不知为何就想到伊涣,这一句捧得我很受用,又有些酸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那点没用的傲气早在十二岁时就给磨没了。
“凭我们二人之力,即使能逃出寨子也走不远,我让人去邻州借兵了,来不来全靠天意。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试试能否找到这几样东西……”
我与他附耳细细说了一番,他虽摸不着头脑,还是爽快地道了个好字。
他走后,我在床上枯坐半晌,心里念着朝槿,那八两银子能不能换来身价千倍的救兵呢?
*
昭国大夫手脚麻利,但胆子忒小。
午后闷热,檐下的紫薇花开得娇艳欲滴,我拿了把剪刀,坐在窗口静心修枝叶。
“贺老大信了焚和教,就特别重诺,说放你就会放。公主既然写了信,何不考虑出去后再做打算?临江王进诏狱一次,就能进第二次。”从宣州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第五天时还没有援兵的消息,万木春终于忍不住了。
我剪下一枝花放入桌上的水罐,“万神医,你有兄弟姐妹吗?”
他摇摇头。
“我也差不多。”
他遂聪明地闭了嘴。
我凝视着如云似霞的花簇,突然发现记忆愈伤人,就愈清晰。我记得很早以前的事,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七岁那年的夏天,我跑去花园摘了一大篮紫薇花,偷偷放在卫析榻边。他熟睡的小脸带着安恬的红晕,多漂亮的一个孩子,睁开眼看见我,却吓得尖叫——他出生以后,我没有允许不能进母亲的寝殿,因为安玉说我命格克亲,卫析生病是因为有个抢了他“胎光”的姐姐。我来瑶光宫请安时,宫里会挂起各式各样的八卦神符,好像我是个来索命的鬼魂。他的叫声引来了母亲,她也吓得不轻,慌得都不知道怎么罚我,抱着卫析大哭起来。
我起初很想解释,我只是听到卫析问宫女夏天是什么样的,他那么可怜,天天生病,三岁还没踏出过寝宫一步,可母亲看我的眼神让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天知道我多想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弟弟,他知道我被人抓起来,受了委屈,会大发雷霆替我出头,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通通关进牢里去。
可卫析注定不会。
就算我把境况描述得凶险万分、催人泪下,他也不会浪费一兵一卒。写不写信,于我,于他,于朝廷,没有任何区别。
我无法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对我没有丝毫感情的人身上。
“公主气定神闲,想必胸有成竹。剪这些花不会是给土匪看的吧?”万木春转移话题,不太高兴地说。
“你猜错了,实则我没信心。另外,我这辈子不会给任何人摘花。”我淡淡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弄到手没有?”
“那还用问。”
屋外很多人在跑动,我拨开茂密的花枝,看到山坡下的大坛子燃起了火,大伙儿纷纷往那边赶。
“按绲戎历,今日是灵愿节,山主又要大办一场求天神保佑了。”万木春饶有兴致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