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回荡着他苦涩的声音,我突然觉得理应反驳。前面还正常,怎么最后几句好像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我咽下外酥里嫩的鱼肉,豪气干云地一杯酒灌下肚。
“你的结论有问题。第一,你抬举期弦了,不谈功勋他就是个骗子,你没有必要把他牵扯进来。其次,我从小就怕你,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没个数?我为什么怕你,你自己不清楚?不清楚的话问问你三姨、太后、穆昀还有你的猫。还有,当时你表露出来的态度已经远超中立的范畴,要不是我有求于昭国,你信不信我拼了命也要在李尚书面前骂你一顿?‘先收十年盐利,再带兵灭了康国’,你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流氓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总而言之就是八个字——无理取闹,冷酷无情。”
酣畅淋漓地说完,我舒爽得快要飞起来。见他愕然望着我,好一会儿都恢复不了平静,给他斟满酒,“继续喝,你还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我听着!”
伊涣:“……没有了。”
梨花酒清甜,搭配咸香软烂的茄子太适合了,我不禁又喝了几口,笑眯眯地歪着脑袋看他——这张脸赏心悦目,特别下饭。
他默默地吃着,忽道:“别这么看我。”
我哼了一声,“就看。”
“别再喝了。”
“我可不像你,一杯就醉了,我这三杯都没到呢。”我嘟囔。
他强硬地来夺我的杯子,我推开他,力气大了些,酒液撒到了光溜溜的瓷盘里,映出一道深色的线。须臾之后,我反应过来那是额头上疤痕的影子,不由把头俯低许多,几乎要叩上去。
原来这道疤竟然这么显眼吗?长长的,从发际延伸到左眉,扫到太阳穴,好难看。
我茫然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烛光下无瑕的面容,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凹凸不平的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万木春没跟我说过它能不能彻底消掉,我也没问过。
不该是这样啊,我从来没有为这件事苦恼过,以前完好无损的脸没有给我带来异于常人的好处,以至于被划了一道也不觉得有多大损失,可现在不知为何就难受起来,而且越来越难受,还委屈,比他抢走我的酒还委屈。
伊涣不明所以地沉下脸,“我又把你怎么了?”
我的情绪突然失控了。
眼泪被胸中酸楚一激,洪水似的流了出来,我吸着鼻子:“你干嘛生气呀,我刚才那么说你,你都没生气,这会儿凶什么劲儿?”
他匪夷所思:“你刚才那么说我,我都没生气,你到底在哭什么?好好说话行不行?”
关键是我也不清楚我在哭什么,翻涌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脑子里空空荡荡,他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才是无理取闹又作又矫情的那个,太丢脸了,于是哭得更厉害。
伊涣的表情只剩叹为观止。
他举着筷子,像是在绞尽脑汁想理由,后来终于放弃了,把我连人带凳子一起拖到身侧,抱着哄:“好了,我的错,不哭了。”
我哽咽道:“不是你的错。”
“给你台阶还不要?”他稀奇。
我窝在他怀里,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指尖触了一下他温软的脖子,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不着调的话:“你真好看。”
他扣住我的爪子,呼吸有些不稳,“别乱动。”
“可是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趁人之危啊。”我语重心长地说,“你看我都喝醉了,没力气推开你,你这个时候应该让我趴在桌上然后盖一件衣服……”
他似乎忍无可忍:“我唯一能想到的做法就是把你抱上床,盖什么衣服?没剥几件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又凝视着我,得意地笑起来,“我和期弦谁更好看?”
我想了想,论外貌我还是偏好期弦那种干干净净的,他长得太招蜂引蝶了。这样说怕他失落,于是说了另一句实话:“宋憬最好看。”
他沉默了。
我安慰他:“不过呢,你放心,我对宋侍郎那类人没兴趣。倒是穆将军这种,一看就稳,靠得住。”穆昀和期弦气质有点像。
他更沉默了,把我揽得更紧,良久才赌气道:“我放什么心?你倒是给我个准信,我何时才能放心?”
是呀,我为何要让他放心?我呆住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贴着他的胸口听了半天,冒出一句:“心跳很快,好像真的放不下来啊……”
“桑桑,”他叫我,“期弦有没有这样抱过你?”
我烦不胜烦,“整天期弦期弦,你干脆娶他得了。那我告诉你,他不骗人的时候很有君子风度,都是我主动抱他,有两三次吧,有次他还亲了我一下,信誓旦旦地说要娶我——满意了?”
他看起来很不满意。
那就让他更不满意吧。
我掏出帕子擦擦嘴,一本正经地说:“就是这样——”攀住他的肩,嘴唇轻轻印在他的眉心。
他的睫毛剧烈一抖,连呼吸都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