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香味扑面而来。一尊半人高的释迦牟尼木像前,坐着位闭目盘坐的老僧人,长长的白眉,瘦削的脸颊,面貌慈祥。
他双手合十微微倾身,和蔼道:“檀越。”
我在蒲墩上坐下,行了一礼,“云惠大师。我自西北边陲来此,京城繁华,心中不胜纷扰,不知何以淡然处之。”
他仍闭着眼,“檀越不是来让老衲解签的?”
“兄长说您擅长看相。”
他笑了,“我看不见。”
我惊讶地盯着他凹陷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世间看不见的人其他四感都特别敏锐,住持是通过别的方式了解我们这些香客的?”
“十年前老衲确实给人看过一阵子面相,以致于得了果报,这双眼就再也不用了。如今虽然应众生所求,看的是相,却自然不是面相。檀越不妨伸手。”
我把右手给他,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指在掌心一扫而过,“一善念者,得善果报;一恶念者,亦得恶果报。大师纵然窥得天机,但离这样的果报还尚远吧。”
僧人一笑,温声道:“檀越肖似令尊,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我被震住了,“大师见过家父?是堂兄告诉您……”
“不,不是宁王殿下。”他轻宣佛号,“是方才那位身上血气甚重的檀越。”
穆昀?
我额角一抽,他跟住持说我要进来?他要干什么?
“观这手相,檀越不习惯藏住心事,想必在京之日十分想念西北。”
“大师还请直言。”
云惠慢慢道:“老衲受人所托,如果有一日见到郡主,便向郡主说出实情。”
我收回右手,静待他继续。
“王妃出阁之时,也曾来拜访老衲,等到第二次来,郡主已然五岁了。晋西王爷是老衲故交,十三年前的春天他从朔方回京,恳请老衲在这所屋子里为他保存一样东西。上巳节王妃和族姐为国公祈福,亦踏足禅院。崔夫人离开之后数天,老衲发现这双眼似乎不大好使了,一旬之后,竟传来了王妃逝世的消息。”
他依旧淡笑着,我听得毛骨悚然,“哪个崔夫人?”
云惠不答,反道:“眼下提起这些旧事,绝非本意。老衲虽恐郡主被雠隙蒙蔽住心神,却宁愿相信王爷这些年教导郡主的成果,所以如实向郡主道明。”
我双手合十一拜,“大师有心。我只问您两件事——家父放在寺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位崔夫人是谁?”
云惠叹了口气,“再妄言就是犯口业了。王爷带来的乃是几封手书,启件人包含丞相与金吾将军数个,牵扯朝事,老衲并未察看内容。至于王妃族姐,正是郡王胞弟、镇国将军伊檀的夫人。”
暖阳疏疏漏进陈旧的窗格,春光明媚,佛前森冷。
良久我才低低开口:“那几封手书应不在了吧。”
他的手虚虚往佛像一指,“原先放在那里,三年前被人拿走了。郡主若有意,可自去询问刚才那个年轻人。老衲知道的都已说完,只望郡主能早日解开心结,不负王爷一片苦心。”
离开前我求了一签,乃是中吉。住持将一串千眼菩提钏子戴在我腕上,跟我说了些怀念旧友的话。我从不知道父亲和僧人的交情有这么深,现在除我之外还有人惦记他,在天之灵应该很是欣慰。
云惠住持直呼镇国将军的姓名,能看出他并不喜欢我未曾谋面的叔父。栴檀与乐,原来他叫伊檀。
伊烛其人秀骨天成,眉目清朗,想必叔父风姿亦不与世俗同。
心底又现出玉响阁里画中人含笑的眸子,我看着石砖上花簪的阴影,感慨万千,为什么人心能狠到这个地步呢?
崔氏嚣张太久,迟早会付出代价。
我沿路找去厢房,这一块是后院,冷清得不见半个沙弥香客,只有风声在低徊。
我在窗旁一间间地摸索过去,正想着若是他们声音大了点,会不会听到墙角倒大霉,一打眼看见南面的房门虚掩着,于是就从那儿溜了进去。
不料两个侍卫杵在面前,见到我躬身放行,而后肃立不语。厢房正在翻新中,每间房用隔板简单隔开,移开就能通人。约莫穿过三四个屋子,隐约可闻说话声。我当下在门板后停下脚步,竖起一双耳朵屏息凝神地听。
“罢朝一旬有余,看来传言不虚啊。”
伊烛好似松了口气,轻轻叹道。
穆昀低沉的嗓音淡然响起:“皇帝身负重伤,在寝宫内昏迷不醒,你在宫中的线人没有通报?”
“自从上巳节他遇刺之后,本王就没指望过那些人再传来消息。他们大概已被清得差不多了,不过幸好我们准备周全,下月底前就能动手。”
穆昀笑了一声,“殿下胸有成竹。”
伊烛忽然冷冷道:“我不是自信,只是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穆昀,你我在曲黎一同待了数年,知道我的脾性,我想要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