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仰头看着天花板。
四肢虽然陷在天鹅绒的被里,却又像是在无实感的空间里浮沉。
心脏近乎失去知觉,恍惚之间意识到又是一夜的无眠。
失眠对于曾经的她来说,并不稀奇。
母亲去世以后,心理医生说,她这是病症。
在阳台抱着膝盖,一坐便是一整晚。吓得桑璟夜不敢眠。
后来她再大些,曾有一次在法餐厅,遇见桑骏毅同一位阿姨共进晚餐。
尽管男人站起身,同她解释只是公司下属,同事。但是她从男人略带风霜的脸上看出仓皇。
她是懂事的。从善如流地接受,偏过头装作不在意,转身,指甲却狠狠嵌进肉里。
理智上她赞同应该有人同桑骏毅携手后半生。接受且支持他应当作为独立个体选择自己的人生。
但是情感上,她无法,也不敢直面。
秦玉和桑骏毅,那是她的爱情模版。她安全和幸福感的来源。
失眠的毛病在无形之间加剧。
为了不在家里露出马脚,她便借口到工作室加班。设计稿从雪片堆做了小山。
杨廷霁留意到以后,没有她想象中的诘问和为她好似的劝阻。
只是来她的工作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不声不响地跟她一起熬夜。
有时会惦记她没吃晚饭,会起身去学校夜宵摊打包鲜虾肠粉和清补凉,试图用香味勾她休息一会。
有时她从布料间出来时,男人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只剩电脑屏幕孤亮,支在膝头。
见她过来,总会揉揉眼,装作意识清明。
问他这么困了这么还不回去睡时,杨廷霁的眼里总荡漾着温柔笑意,长指揉着她因画稿而变酸的手腕,语气不胜珍惜。
“我怕我一闭上眼睛,你就不见了。”
真可笑。
那时她被男人搂在怀里,竟然真以为触碰到了一点实在的安全感。
在一切都被打碎重建之后,她以为,那就是爱了。
-
桑恬一直窝在家里,时梦时醒。
手机关机,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世界清净。
直到桑璟忍无可忍,硬拽她出门看他打球。
桑璟脱下外套叠成方块,垫在观众席座位上。等到桑恬坐上去,他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遮阳伞,挡住艳艳骄阳。最后还不忘把一瓶香蕉牛奶,塞进她手里。
桑恬眯眼看他:“有这么夸张吗?”
桑璟安顿好一切,叉腰站起,强硬道:
“让你坐着你就坐着,来看哥打球就是这个待遇。”
桑恬扯着唇角:“有病。”
桑璟咧开嘴,被骂了反而松了口气。
桑恬这两天都窝在房间不出门。每到饭点他去敲门,她要么是说没胃口要么是装睡不开门。
骗谁呢。
他明明听见房间里黑胶唱片声音开得相当大,像是为了刻意盖住低泣。
爱或者不爱
我已经/无法分辨
要如何/才能够忘记
我曾许下的诺言
今天早上桑恬刚推开门想倒杯咖啡,立马被他逮住。来哄带骗外加卖惨哀求,才把人带来球场。
悲伤不能总待在阴暗和夜色里。
人得见阳光,才能茁壮成长。
桑璟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球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一只手掌倒扣在篮球上,身型灵活矫健,轻而易举就晃到了一米九的防守队员。
运球,起跳,扣篮。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篮球应声如网。
这球进得漂亮,少年张开双手向她示意。
两条劲瘦手臂露在紫金球衣外面,肌肉线条随着动作鼓涨,清瘦挺拔,已经向男人的方向靠拢。
桑恬眉目软了几分。
等到桑璟自己斩了几十分下场,桑恬难得夸道:“我们阿璟这么厉害啊。”
桑璟仰头猛灌了两口水,气喘吁吁。
“是这群人打得太菜了。”
野球场随机组队,质量不固定是常事。碰见能打的简直就是天赐。
更何况这群人一边打一边视线往观众席瞟,球在□□都能被轻易断走。
一脸没见过美女的样子。
也是,他老姐光是素颜扣个帽子出门就够让这群人直眼的了。
桑璟骄傲,抹了把脸上的汗渍,意犹未尽的感慨:
“要是川哥在就好了,我们俩就能团灭这一整个球场。”
“季屿川?”桑恬侧目瞥了他一眼。
青年满脸骄傲,言语之间止不住的崇拜。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