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喜欢这里。
旁边还有代虞,她不想让自己失态。
代虞说,顾南他们这次意外,一共折了十六个。
代虞还叫她跟着自己去茶楼一趟,说有东西要交给她。
又川问起庄姑娘,她现在才有闲心想起这位刚失去恋人的女子。
代虞说,她跟着一起料理了顾南的后事,后来就辞了茶庄的工,跟着家人离开了。
“她也有些东西要交与你,如今正放我那儿存着。”
庄姑娘给她留了一个荷包,上边最醒目的花样是株并蒂莲,临河而倾。又川想着这大概是答谢之前她送的那几张绣样,兴许也存了祝她觅得有缘人的心意。
代虞一并拿出的还有装着一枚墨块的锦囊,说:“此前你还在药园帮忙时常费笔墨,他念着你喜欢这些东西,上次出门正巧碰上了,专给你带回了一块,后来生了诸多杂事,忘了当面交给你,这次出门前专托我给你送去……”
最后,代虞宽慰了她几句,叫她不要太伤心。
又川告别代虞,只身往山上走去。
汲露殿此处山脚下绕过一条小河,两边芦苇丛丛,如今冬日,顶上一片芦花蓬蓬。这里似乎没有人看管,也不见人砍去作柴烧,只任着年复一年狂野丛生。
以前还在辛守山时,每年入冬前,又川她们总要做很多准备,其中就包括要准备足够多的过冬的柴火。他们要去砍很多柴,其中就砍回去很多的芦苇。
幼时的又川力气小,担不了太多的芦柴,带他们过去的师兄砍的那一捆捆芦柴对他们来说又大又重,都是顾南在旁边给她拆开,挪了一些到自己的那一捆上。
冬日雪重的时候,林子里少不得要掰断几棵树,又川她们便少不了要在雪天里去见将这些被雪压断的木头扛回山门。
又川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刚到辛守山的第一个冬天,那天还冒着细雪,十来个小孩,都是七岁上下的样子,跟着几个师兄上山去看看林子掰折的情况,回来时,又川肩头便多了一根木头。她在上山时就摔了几次,手早就摔僵了,扛着木头往回走,因为雪滑又摔了。两只手又红又冻,每根手指好像都痛到了骨头里,叫她有些受不住。后边的顾南也把肩上的木头扔到一边,抓住她两只手揉搓起来,不时朝着她的手哈气,见她痛得眼角溢出眼泪,就说:“又川你哭出来,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她不知道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小了,意志也会受到影响,闻言真的哭了出来:“顾师兄,我的手真的好痛啊!”
顾南一直很照顾她,到了汲露殿后,顾南还是在照顾她,而她回报的往往都很有限。
又川见着芦花搅在风里,耳边风声啸过这片山谷,心里的哀伤也随着寒风扩散。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哀痛。
她跨过桥,走进了旁边的芦苇丛里。
芦苇长得老高,两三个她那么高,一丛丛、一垛垛的,走了好一会儿就挡了去路,她便坐了下来。
悲伤的时候,眼泪便总是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模糊视线。似乎是胸中盛不住太多的哀痛,便作泪水溢了出来,但又川觉得胸腔中依旧顶着一股气,并不随这眼泪减去多少。
周边芦苇嘈杂,旷野之上,寒风凄厉,吞没了她的呜咽。
往前十来年的经历,承载着又川这个人的所有,只有顾南陪着她从头到尾走过。
顾南死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人为她又川真切的哀伤,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记得她作为又川的过往。她大概也是最后一个为顾南哭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