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秋，每天的落叶都被踩成碎片，风吹过，又卷在一起；厚厚的碎片是软软的。何今喜欢这样的碎片踩起来的感觉，比起在老家踩在松软的田埂和家里的缝纫机脚踏板上，是一种没有任何压力的感觉。像城市里夹墙而过的风，留不下一点痕迹。何今忙前忙后找了很久布料，垂坠的质感，却不显沉重；当然，价格也很昂贵，因此何今已经周旋了好几天了。
这次过稿很顺利，师姐非常喜欢她画中的头发和眼睛，希望最终交出展子作品的时候是完整的一套。这本来不包含在何今的工作内容里，但师姐非常看重这次展会。
祸不单行，合作的棉花娃娃制衣品牌希望她能设计一套风格比较黑暗风格的童话娃衣，他们想换个风格小范围发售。
何今抱着一堆零碎的材料，本想打车回家，但看着只有出，没有入的余额，还是走进了最近的一个地铁站。今天的任务列表拉得很长，不仅要试着做仿玻璃眼，还得把前些日子的风干的高温丝发片剪好。何今抱着手机，昏昏欲睡，把聊天框点开，看着从那天之后就被自己完全忘记的“方先生”，好奇地点开小提琴头像后的朋友圈，不出所料全是工作的转发，完全找不到一个话题。
恋爱真是好困难的一件事，何今叹了一口气。何今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出一二三，阶段一要做充分的前期准备，阶段二则是稳中求进，阶段三就要做好收尾工作。好处是，事情能够井然有序地完成；缺点是，也许事情不会按照一二三，而更多的事则甚至没有一二三。
比如恋爱。何今的人生规划里，她向往自己事业有成，有一位爱人来到她的身边，一起构建一个家庭。何今对于自己的人生也有一二三，婚姻处于二阶段，而她正在一阶段。一阶段代表前期准备，是试错和验证的阶段。
第一段恋爱是按照书上的公式：熟悉的人，在一个恰当的时间，一切按照浪漫电影和浪漫小说的步骤来。但结局很奇怪，男人变得陌生，反倒转过来指责她变了。曾经一起在街头分吃一份小吃的男人被逮到在空教室和另一个女生目光粘稠、卿卿我我。在何今提出分手之后，男人恼羞成怒，在网上散布一些曾经是爱情象征的照片。课后，舍友一脸关切地把手机递过来，何今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是辅导员的谈话，一系列的兵荒马乱。
第二段恋爱是随性而起：偶然遇到的人，随意确定的关系。一切只是随着荷尔蒙的步调在发展，自然也随着脑内激素分泌减少而结束。分手那天，两个人坐在公园草地上，何今对他说：就到这里咯？男生点点头，递了一罐可乐给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何今想不明白，她拖着宋明珠复盘过。她试图从中找到一二三，并且像总结错题本一样，为了她的阶段二，总结出一些有用的内容。但显然宋明珠不是一个很好的协助总结的对象，她们最后只骂了一箩筐的脏话，均匀地安在两位男人的头上。
地铁很快到站了，但何今依旧想不出搭讪的话。她看了看空荡的候车厅，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
方久笠难得地修了一个假，郑源明的假期结束了，他将郑源明送上飞机。他请了两天假，除了送好友出国，还得抽出一天时间打扫房间。方久笠很久不去想恋爱和婚姻一类的事了，现在的状态很好，可以花些时间想想自己。
最近没有遇到何今，手机上也没有什么消息，看来一场小水花又平静了。梅愿佳不再来找自己，也许是终于放弃。但那总归和方久笠无关。生活平静如水。
一些他故意略过的信息又再度出现在他眼前，他疲于逃避，也不愿深入。只是一遍又一遍瞥过标题，并不点开。
省图书馆的一楼有两个前台，一个是还书，另一个是借书，它们离得很远，但因为没有挂上牌子，很久不来的何今还是走错了。
她快排到的时候，被人轻轻敲了敲肩膀，转过头，是很久不见的方久笠。
“你！”何今对他说。
方久笠指了指前面的工作人员。何今点了点头，把书递给工作人员。
他们一起走出图书馆的时候，方久笠问她要不要一起喝点什么。
“你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方久笠带她到图书馆旁边的咖啡馆。
推开咖啡馆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蛋糕和咖啡的混合香味。何今吸了吸鼻子，“因为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喝咖啡吗？”方久笠带她到靠近窗边的桌子，“这里还有热牛奶。”
何今点了点头，“都可以。”
等到方久笠起身去点单，何今撑起身子瞥了一眼他借的书，封面是大象。还没等她仔细看看标题，方久笠就拿着两个杯子过来了。
“你点了什么？”何今问。
方久笠把她的那杯放在何今面前，“今天咖啡豆还没到，我们都只能喝纯牛奶。”
何今想了想，“你借的书是关于大象的吗？”
方久笠点点头，问她：“你是来借什么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