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笑吟吟点头,随即捧了四个茶碗来。
茶叶虽然不好,但是这一带水质极佳,加上冲泡的手艺正宗,茶香倒是沁人心脾得很。
香得有点过头了。
老婆子身形臃肿,形容苍老,背脊佝偻着,把茶碗一一放在他们面前,点头哈腰地请客人用茶。
顾清影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走到那个几个小贩的桌前,抬手作掐算状,“几位大哥,在下师从道门,方才一算,几位今日或有血光之灾。”
小贩道:“这姑娘,胡说什么呢,哥几个打鱼去,还能有血光之灾?”
顾清影道:“在下有一小法可解,只需与我几人互换桌位,便能无事。”
一壮汉听罢脸色即僵:“哥几个不信这个,用不着。”
柳无归已拔剑——
“你们是舍不得这张桌子,那我来帮你们一把。”
顾清影也已出了剑。
一剑劈开了粗制滥造的方桌,桌面两方倾倒,露出了底下藏着的刀。
四个人,四对刀。
打鱼的不是打鱼的,卖茶的自然也不是卖茶的。
四人还没来得及握上刀,剑锋已经到了眼前,可是上头下的是死令,就算跑回去也是一死。
几人鱼跃而起,两个人跑去拾刀,一个人手里多了一颗百碎珠,一个人踢翻了长凳。
那颗珠子还没落地就被顾清影一剑扫开,里头的毒粉触上剑锋便生出一缕黑烟,转瞬即逝,毫无作用。
壮汉惊呼一声——
“果然好剑!”
他竟知道顾清影的剑辟毒。
柳无归也动作一顿——
如果这把剑的珍奇只有顾清影和那位苏姑娘知道,这几个死士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非但知道顾清影的剑,还知道一行人要回飞仙观。
老婆子扬手甩翻了茶壶,滚烫的茶水轻扬四溅,一道枣红色的长鞭缠上了方休的剑鞘,转而帮他出了剑。
本来在炒茶的老头子掀桌而起,也握着一条枣红色的鞭子,上面都布满倒刺。
柳寂初的剑法虽未大成,反应可不慢,《碎玉诀》第一言便是言快,冰心三问,一问生风,二问破光,三问知血。
一剑削去了鞭上半侧的倒刺,气得老头竟伸手摘了易容。
刺客若把易容卸了,就是背水一战。
方休道:“这一单你们能赚多少钱?”
老婆子道:“很多钱。若我分你一半,你可愿意反水来助我们?”
方休道:“原来是同行,黄金榜上有对亡命鸳鸯,都使一招红鞭,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老婆子也不愿再用那沙哑苍老的伪声说话了,一开口竟然清脆如黄鹂声:“不知阁下是榜上哪一位呢?”
杀界刺客千百,有暗杀府每月制定黄金榜,凡上榜之刺客,单单不误,入夜即成,金银万千,只需煞血。
方休道:“这个月我不在那榜上面,因为上个月我偷懒了,什么也没干,我不缺钱。”
柳寂初正躲开男人鞭尾,那鞭法灵巧,如一把软剑,也像一只露着尖牙的毒蛇。
吐着信子,浑身是毒。
方休一说完就动了剑。
在他剑刃飞颤,轻鸣追风之际,对面的女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是……?!”
黄金榜上,只列前百。
录取名士的题名金榜,到了这里却成了对刺客业绩的肯定。
暗器如花,环锋似月。
缠丝绕明,至雅在夜。
剑缠死生梦生灭,刀煞风华揽华雀。
花姬的暗器首屈一指,月郎的双环杀界无敌;明若用的是缠丝,霜夜杀人最风雅;剑中最厉害的是梦生,刀中煞者是华雀。
现在这对杀手鸳鸯还排不上什么好名次,却三生有幸,死前能看到梦生出剑。
柳无归曾问方休:“听说入了杀界都不用真名的,会自己取一个煞名,你的叫什么?”
方休道:“梦生。”
柳无归以为他会取一个很大气的名字,没想到却这么柔情,“梦生?梦能生什么?”
方休道:“你真该多读点书了,我才不会告诉你。”
柳无归的剑刃上银红交叠,受尽日光和血温,顾清影将剑横在剩下的活口颈侧,“说出主使,我不难为你。”
满地狼藉中血肉成花,男人贴着剑锋狠狠一过,顾清影立刻收手,取了灶上的滚烫茶水倒上剑刃。
梦生的剑缠上了女人纤细的脖颈,冰凉如一个绝情的吻,吻在脉动里,咬噬血肉,把温热的液体变成一朵凄凉的红杜鹃。
柳无归已到了男人身后,四面楚歌,周遭尽是锋刃相对,杀手强弩之末苟延残喘,“看在同门的份上,绕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