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客栈里进来了第十二个客人。
他背着一把很长的刀,像背着身家性命,很沉重,所以他的背脊都有些弯了,脚步声也很沉重。
这把刀有些脏,上面还有干涸了许久的血迹,它的主人没有好好擦拭过它,或许是想把这当做纪念。
在他踏进来的一瞬间,玉面先生就握住了玉笛。
他放下筷子,横笛在唇。
其余的客人已想逃跑,在听到第一个笛音后就真的都跑了。
他们惊恐地偷窥着刀客,从他身边冲出去,掌柜和小二丢下手里的东西,也跑向了后厨。
那曲调很好听,曲中的压迫之力却太大,笛音本高细,此时却沉重,花娘皱起了眉头,莫绝捂住了胸口。
刀客却还是踏上前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的相貌很不和善,有一双虎一般的眼睛。他的身材很高大,所以才配得起那样长重的刀。
玉面先生放下了手,微笑着赞美他的功力深厚:“华雀果然是高手。”
华雀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也知道我来做什么。”
玉面先生问:“那…不知道我的人头值多少钱?”
华雀道:“这一单并不赚钱。”
像他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有名的杀手并不容易。
有很多杀手都钻研暗器,希望在暗处将目标一击毙命。这样很保险,不需要正面强攻,往往目标还不知道周围有危险,举手之间,人就归西。
用暗器的人不坦荡,而用刀剑的人,他们的兵器很显眼,只要现身就会引起他人警惕,更别说是这么大的一把长刀。
黄金榜上,华雀最讨厌的就是霜夜。
专攻暗器的花姬固然阴险,霜夜的扇子却比暗器还卑鄙,你以为是哪家的公子从身边路过,那风雅之物却陡生利刃,杀了人之后还悠闲地收起机关,又成了一个翩翩儿郎。
所以他也讨厌玉面先生的笛子。
这支笛子还有些故事,它的机关原理和霜夜的扇子差不多,的确出自同一人之手。
甚至苏棠袖鞘的设计也是来源于这人。
花娘从曲子的余声里清醒过来,手中的筷子被她两指一捻,然后就直直飞了出去。
在半途中,它尾端尽裂,化成了八枚花针。
华雀甚至有时间瞄她一眼,脸色沉下去,同时握住了长刀。
他已知道这女人想表达些什么。
随即一刀挥出,刀气凛然,削去了八根针,每一根都成了两半。
玉面先生道:“阿绝,你觉得你打不打得过他?”
莫绝一愣,如实道:“打不过。”
玉面先生直言道:“你也打不过花护法。”
花娘腰肢一颤,娇滴滴道:“先生这是何意呢……”
她伸手揽上这个漂亮的男人,“咱们两个一起,不会落下风的。”
玉面先生猛地抬手掐住了她手腕脉门,女人一声,指间落下两根针来。
莫绝讶然道:“花护法?!”
玉面先生眯着眼将她推开,“说,谁下的暗杀笺!”
花娘揉着手腕道:“先生别生气呀,奴家本无恶意,不过是上头的意思罢了。”
玉面道:“看样子这些年来你已混得风生水起,那黄金榜上的花姬便是你罢。”
花娘退到华雀身边,“好哥哥,你可要护着我呀。”
华雀冷冷横她一眼,朗声道:“素闻先生悬壶救世之心,与其为贼所用,不如和在下做个交易。”
玉面先生何等聪明,已然明白过来:“夫人在你们手上。”
他两指掐住蝴蝶,将它尾上的无影线解了。
凝水蝶忽然得了自由,立刻迫不及待地挣脱了他指尖,荧光闪烁,飞出窗外,消失夜色里。
华雀道:“沈良轩险恶无比,先生一人敌不了暗杀府,你二人现下也敌不过我二人,俊杰识时务。”
玉面先生道:“我在风月阁向来自在,没受什么险恶之祸,到了暗杀府我又能得什么?”
何谓交易——
不过是你给我点什么,我在给你点什么,大家都满意,皆大欢喜。
华雀道:“总之你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人给沈良轩带回去了,你回去必受罚,那个疯癫之人要杀了你也不一定,你若不回去,又能去哪儿?”
莫绝也认清这个现实,不安地抬眼看去,试探道:“先生……?”
玉面先生将玉笛横在手里,一副要迎敌的姿态,却先问了一个问题——
“暗杀府为何要她?”
华雀略一沉吟,与花娘对视了一眼。
他也还紧紧握着刀,花姬柔柔地欠身,俏声道:“奴家帮他答罢。”
她掩唇笑了两下,“先生,您不知道府中的大人姓甚名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