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的光太弱了。
惨兮兮地晃着,映得人脸色也颓败。
顾清影握着小小的茶杯,仰头喝了第一口。
风怜雅苦笑一下,“不怕我下毒么?”
顾清影摇头,“你不会的。”
“我的行踪早已经暴露,洛玉辰也一定来信提醒过你,你什么也没有做,没有逃,也没有半路截杀,现在又何需下毒。”
风怜雅抚着杯沿,脸上红红白白,如鬼如魅,加上这一头灰白的头发,再也想象不出她握剑的样子了。
她温柔问:“恨我么……”
顾清影道:“不知道。”
风怜雅道:“可是你还叫我师姐。”
是啊,顾清影对她这么温柔,要是苏棠看到了,一定气得要疯。
头顶枯树落叶,掉在石桌上,轻轻一响。
风怜雅斟酌了很久,终于把茶盏递到了唇边。
“我……想永远和兰灵在一起。”
她抬头看着顾清影,“我只是想跟她年年岁岁去摘梅花,去酿酒,围着炉子说话……”
在一起的方式有很多。
在一起习武论道也是一种好方式。
风怜雅声音一沉:“我尘心难泯,自知求不得道,剑也难精,我想以后她成了观主,我就给她当个杂役也好,帮她浇花,帮她护剑。”
顾清影一蹙眉,“你真心倾慕她。”
风怜雅笑道:“倾慕?你有没有听过阿娇和楚服的故事?”
顾清影指尖轻颤,道:“巫女楚服施行巫术,帮陈阿娇得回皇帝的心,自己穿着男子的衣裳,和陈阿娇同寝同居,恩爱如夫妻。”
风怜雅道:“是啊,若不是汉武帝说她们大逆不道,腰斩了楚服,我觉得她们俩这样过下去也很好啊。”
猜想一经证实,顾清影只觉得全身凉透,一掌握在桌沿,“你还知道你在说什么?”
茶盏在桌上重重一磕,风怜雅道:“我自己清楚!就算我不行,凭什么那个戏子就可以?!”
她举起袖子端详,“潇洒凌厉的,她不喜欢,这么矫揉造作的,她倒爱得深,师姐她到底在想什么?”
顾清影无奈,淡淡道:“我儿时有一天出门,看见院里的海棠花正开得好,从此便喜欢海棠花。纵然后来觉得花朵过柔,不及青松翠竹有格,却也依旧喜欢成了习惯了。”
“人心多复杂,又多随便,轻轻一眼就会喜欢,你何必这样追究因由。”
风怜雅揉上眉心,甚是疲倦的样子,指甲打在杯壁上,“我啊,本是蜀中蛮荒之地的小家女,饥荒之时,母亲留下弟弟,把我卖给了行商,他们又打算把我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好在途中遇劫,我趁乱逃了,遇到了师父……”
“兰灵给我的,是此生第一件新衣裳,那道袍全是檀香味道,一针一线虽然还朴质,没什么漂亮花样,针脚也有些乱,可也是温温暖暖的东西。”
“我比不得她诗书,比不得你年少而慧,也没有萧扬卿的真淳。我的字是兰灵教的,诗书都是她一句一句督导,那时屋里焚着香,她握着笔,窗外的绿叶层层,花香阵阵。”
“她下笔的时候……会抬手去理鬓发,挽到耳后去,笑着告诉我,她喜欢温庭筠。”
“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相忆能难成,背窗灯半明。翠钿金靥脸,寂寞香闺掩。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风怜雅哭笑不得,“她果然喜欢这样幽怨的东西,难怪师父失望,这些小女儿的心思,不是江湖侠士要有的。”
她的目光无处安放,惶然道:“那日晨起,我去找她上山,却看见她胸闷恶心,我以为她生病了,吓得不轻。可她拿我当挚友,竟直接就告诉了我——她有身孕了。”
顾清影掌中一握,“然后呢?”
风怜雅道:“然后……然后她就要跟那人私奔去,找了你来商量,我以为你沉稳极了,不会由她发疯的,可是你居然一句反对也没有,还给她规划着路线日期,还给她诊脉取药——”
她抬手一指,“为什么?”
顾清影道:“情之一起再难止,兰师姐一往情深,且我去找过,他不是浪荡之徒,也对师姐钟情,如此一来,何不成全?”
风怜雅嗤嗤笑出来,“你是我们几个里头最漠情的人,竟突然通情达理了……”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我恨,恨得快疯了,我绝不让她就这么离开我,所以故意让师父察觉此事。那和萧扬卿下山接济村民,师父把她堵在屋里,逼她喝药把孩子打了,一直逼问奸夫是谁,她砸了药,跪着求师父,求了一整天,我们那仙人一样的师父,还是不罢休。”
“我跑去找那戏子,想着杀了他,师姐就会回心转意了,那个孩子是多余的,是个累赘,也绝不能留……可我走到半山腰,师姐追了过来,师父在后面气得眼睛都红了。那时候暮颜峰的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