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松,那一方绸质的帘幔自指尖滑脱,迅速掩上,只余因摇晃与微风带起的缝隙中隐约可见街景变换。
叶轻雨将目光收了回来。
——的确是没有什么好看的。
从城北到城南,看惯了的景,又能觉出多少变化呢?
相比乘轿,她倒情愿徒步穿过闹市,走上几个时辰。亦或选条小道骑马,那会更快些。
时值正午,眼见萧家的侍从一路抬着她走了近两个时辰,叶轻雨道:“停下吧。”
行进的速度缓了下来,叶轻雨掀开轿帘,重复道:“停下吧。”
随在轿旁的还有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年纪轻轻,装扮并不起眼,唯有腰间的佩剑透出其身负武艺。此刻他略一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轿子才当真停了下来。
叶轻雨自轿中缓步而出,环视一周,发现不远处有间客栈,言简意赅地扔下一句「我饿了」便径自走去,身侧的女子见状连忙跟上。
叶轻雨点了一大桌子菜,待到菜上齐,剩下的几人也终于迟疑着走到客栈门口。
“过来。”叶轻雨招了招手。
那几人面面相觑,却都原地不动。
叶轻雨于是加了一个人名,再次唤道:“方音,过来。”
为首的男子走上前去,充当轿夫的几位侍从亦跟了上去。
“坐吧。”叶轻雨拍拍长凳。见目前的人不为所动,终是轻叹一声,“好了,方音,送到这里就好。”
“将您平安送回叶家是我职责所在。”被称为「方音」的男子开口,却答得十分生硬。
“我识得路,不需要你送……”叶轻雨招呼着其他人坐下,却无人敢坐,只好将目光转回方音身上,“你送我……是应谁所求呢?是少爷,还是你家三公子?”
方音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不发一言。
“文渊自是希望我一切安好,文远或许希望我在家中住下,再不踏入萧家……细究起来倒也殊途同归。可你……却到底应谁所求呢?”
萧家的事被蓦然摊到明面上,方音的脸色愈加难看,只答道:“少爷与三公子皆为我方音之主。”
叶轻雨点点头:“只有我,当不成你的主子。”
她说得太过轻巧,让人辨不明那是发难的前兆还是自嘲的苦涩。
叶轻雨站起身,留下一桌菜,不再管随行的人是何想法,径自离开了。
这么一座不太繁华的城镇,亦有许多纷乱繁杂之事。
萧家遭劫不过月余,又逢走水,城南捎来无数口信,俱是催她归家。
数年来,她未曾在意过城中的流言蜚语,然而事情桩桩件件,她深知自己不该在萧家待下去了。
她一步步走得极慢。跟上来的,只有那名同是侍女打扮的少女。
许久,两人驻足于熟悉的茶楼前。叶轻雨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环廊,蓦然低声道:“……也许我还有一个该去的地方。”
这日,秦微澜特地起了个大早,沿着长廊,直往后院急奔。
苑中弟子一板一眼的招式练多了,倒也整齐划一,然而她却无心细看。
她自然不是突发奇想要参加早课,而是去找师叔的。
左右一扫,未寻到想见的人,正待顺着未尽的长廊继续前行,恰见沈融拐过转角,正缓步向此方向而来。
“师叔!”秦微澜唤道,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转瞬就到了其面前。还未站稳,便又急忙开口,“师叔,你的魇兽呢?”
沈融带着些许茫然神色看了她一眼,似是疑惑她为何有此一问。
“师叔,你的魇兽呢?!”秦微澜见他不答,又急促地问了一遍。
沈融伸出右手,结了个印,而后缓缓摊开,便有一团白光在掌中慢慢凝聚,化作小小的兽形。
“吆——”魇兽抵着前爪缓缓后倾,最终坐于掌心懒散地叫了一声。
“……这……为何它会在?”秦微澜难以置信,又追问道,“它夜间可曾走丢?”
沈融收拢五指,白光四溢,幼小的兽影便消散在指间。他收回手,终于问道:“何事?”
“它一直都在师叔身侧吗?”秦微澜急促地问,见眼前的人没有想回答她的意思,才解释道,“我夜间做了一个梦……”她久久地停顿着,仿若难以启齿一般声音骤然小了下去,“梦中……幼时的我时常缠着师叔,最喜挂在师叔脖颈上,撒娇不练术法,就等师叔哄……”
秦微澜眼见沈融的神色随着她的诉说一点点地微妙起来,最终变得一言难尽,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呵呵哒,我完全没有这种关系亲密的记忆,着实荒诞。
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融,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是你家魇兽搞的鬼吗?
沈融一言不发地避开她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她自其眼中捕捉到一丝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