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难知命,水深倦游归
“小姐,醒醒,起来洗漱梳妆吧。今天咱们要进越王府了”。贴身的丫鬟宓宓在裴乂床边轻声道,声音略嘶哑,眼睛通红,似乎刚哭过。
裴乂一早便醒了,又或者说是一夜未眠。这段日子来,夜里能睡一个时辰都是极难得的了。睁开眼睛,脑子却不愿清醒,断断续续有一些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画面闪烁在前。又有几百个问题袭上心头,咄咄逼人,催促着她要自我拷问:是啊,今天要进越王府了,不过不是去做王妃的,而是去做奴仆的。如今再回想,是不是如果一如当初所以为的,能当得成王妃也还不错呢,至少不至于家破人亡。想来,从前那般置气,不服,恼怒的事情,竟然才是最好的结局。也不知是世道太悲凉还是世事总讽刺?
“我都还没奋力与你抗争呢,怎得你便如此狠辣,接连不断地给我沉重打击?”几滴泪水掉下。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消散于脑海。
虽然没有谁回答她心中的问题,可是不知为何,冥冥之中裴乂已有所感悟,虽然悲伤却并不十分绝望。如果真有控制一切的“上天”,那想必是他们听到了她内心的愤恨,也听到了她的不屈,所以才有了这些教训。“因为他们不想我抗争”。她又笑了。一个月不足以抚平创伤,但是再深的伤也会有被治愈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何况,裴乂何曾不清楚父亲往日的总总劣行和所作所为?他死有余辜并不值得可怜,不是今日被弹劾抄家,就是后日,不是后日,也会是将来的某一天。善终?或许父亲以为靠着女儿王妃的身份能得以善终,殊不知,恰恰是她王妃的身份,加速了他的“报应”。父亲糊涂,裴乂并不糊涂。就像她一开始就说过的,这里是白白花银子来送命的地方,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把命搭进去,全家人便先她一步去了。什么荣华富贵,位高权重,到底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权力斗争,有人看中你的无德无能无权无位可以利用,就会有人嫌你的无德无能无权无位无可作为。唉,真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想清楚了悲剧的根源,裴乂便不由自主地自我嘲笑了一番。 而这一笑嘲笑,刚好被宓宓瞧见了,“小姐,您笑啦。宓宓好久都没看小姐笑了”宓宓一边帮裴乂梳起发髻,别上几支发簪,一边说道。
裴乂听了,便回她道:“宓宓,以后咱们就是无所依靠的孤儿了 ”,过了一会,又说“不过没关系,女人靠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嗯,小姐,你还有我呢,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我们还是要像从前在家那般快活。生命短暂,不委屈自己。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想玩什么我们就去玩。有人胆敢阻拦,我们便想法子去对付她,就跟在府里对付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一样。只要有我在,便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嗯嗯,我都听您的。小姐您能想开真的是太好了。这一个月来我多怕您想不通。”宓宓看到小姐如然开朗,心情也一下子舒畅起来,前些日子堵在心中的愁闷和悲伤一下子消散而去。只见她紧紧握着裴乂的手,好一顿欣喜的哭泣。
裴乂回握着宓宓的手,站起来,帮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道“我的傻姑娘,我这么巧言善辩之人,说通说通自己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道理不仅是用来说服别人的,也是用来修正自己的。父亲落得如此下场我替自己悲伤,可是,他虽是我爹爹,到底作恶多端,他得了惩罚我也替垵州百姓开心啊。再说了,家里其他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可惜。我不过是为她们与我同是女人,同样无法自主命运被父亲带累而感到悲哀而已。但也总不至于为他们一直沉湎于悲伤中,甚至舍弃自己的生命,放弃未来的大好人生。”
“小姐,你跟她们不一样。你是好人,你比她们都聪明。你也会比她们幸运和幸福的”
裴乂听了,不禁觉得好笑,回道:“果然是傻丫头。你不知道,活在世上,聪明人才是最痛苦的吗?如果我也能跟她们一样,或许还更幸福一点快乐一点吧。不过,你放心,即便不能幸福,我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今日,虽然不是什么良辰吉日,也并不能够风风光光,由八人大轿抬进王府。但是,自后门由越王府中的总管大人李恒迎进王府后,看府中众人待她的情形看,竟也算王府中的半个主子一般。底下的人都跟随李总管尊称她一声裴孺人。
据李总管说,是越王亲自下了命令,将她们安排在王府的偏院,名唤五敛阁处住着。因为此院中种有一颗茂盛的杨桃树而得名。说来奇怪,杨桃怕寒怕晒,在北方很难生长。不知为何这一颗却长得十分好,又因为进贡此树的地方把杨桃唤作五敛子,所以便将这个院子起名五敛阁。
五敛阁离王府正厅甚远,所以非常冷清。平常甚少有人走过或驻留,所以在此觅食的小鸟飞虫也甚多,颇猖狂。在夏天这个时候,树上枝上吱吱喳喳总是不停。自裴乂来了之后,才有了些人气。半个多月过去了,虽然府中的下人们并不曾为难过裴乂,该有的吃穿用度一并都按照规矩奉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