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在这一瞬间在这男人脸上看到一种他曾经见到过的,高中时期他常有的安静和愿意采纳别人建议的神色。老天爷,他从来不知道陆铮年过去了这么多年还可以这么笨拙但是需要别人告诉他怎么做:“你觉得这么大的女孩儿,会喜欢什么玩具?”
徐晟喉舌间被“女孩儿”这三个字烫到,他觉得怎么说呢,陆铮年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竟然有种奇异的温柔,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个还未真正离开父亲的已经懂事的孩子的考校,而是盛栀本人的。他也在把她的孩子当成她一样去爱护。
这火怎么就能烧得那么快呢?
这十年都没灭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于是徐晟也念叨着不知道啊,转头去搜。
车上安静了一路,到的时候徐晟拉开门,陆铮年压根连搜索记录都没清除就把笔记本电脑关上了。徐晟跟上大跨步离开的陆铮年,吐槽:“这么大的小孩儿还拼不会那么复杂的积木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好彰显一下自己看到了陆铮年考虑列表的睿智。
没想到陆铮年竟然低沉应声:“嗯,而且积木有棱角,容易伤到小孩子的手。”
徐晟噎住,在人流中看了陆铮年的背影一眼,认命跟上,走上商城。工作日的商城非常冷清,来往行人不多,陆铮年却依然是极其瞩目的那一个,徐晟敢打赌那些关注陆铮年的人绝不会想到自己和陆铮年在聊这个:“你就先买点,之后了解了再做功课不行吗?”
陆铮年已经在看导航,闻言似乎没想到这个思路,但很快又继续向前:“先买吧。”
徐晟不知道陆铮年是怎么想的,等打电话知道盛栀现在在忙,才明白陆铮年那一刻又恢复的波澜不惊是什么原因。他并不是每一步都能精准地踏对。更别提面前还站着一个十年都没有打开过门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能不能踏进去。
所以其实根本没想过未来。
徐晟有点担心陆铮年心情落差太大,毕竟他挑礼物的时候都根据那链接里女孩子模糊的脸选了好久,现在却见不到盛栀。
但他只是把礼物放在后座:“我来开?”
司机早因为他们逗留得太久被徐晟劝回去了,徐晟也直接拉开了副驾驶门,本来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竟然就在停车场外看到了盛栀。
准确来说是盛栀和薛谧。
徐晟又想到了缘分,但前一刻才是打击这一刻是不是礼物说不好,于是就装作吐槽道:“前几天还在说薛大小姐忙,这是忙完了。”
陆铮年手仍放在方向盘上,但他看了一眼,心知自己方向盘踩不下去了,干脆绕了一圈,并未离开。脱离她可能的视线范围才说话:“可能是需要补买一些东西。”
徐晟皱眉,显然和他一样想到了工作室被砸的事,一拉安全带,完全理所当然地,拍车顶:“下啊。”
不是都要找去了。
陆铮年不动,他眉眼又沉淀出徐晟熟悉的锐气,但这锐气中多的沉静,他总算知道是为什么而来。
男人低声:“她手里拿着书包。”
孩子也在。
徐晟一下子顿住,不好劝,但还是说:“不就是一开始就想送孩子礼物嘛,跟上去不是挺自然的?再说,迟早要见面的。”
手握着方向盘的人,手指却一下子松了。明明还是白天,天光大亮的时刻,他们这视野也好,不然也不能一眼看到盛栀(其实徐晟更加怀疑是陆铮年基因里装了盛栀相关的探照灯),但陆铮年面上的光像是一下子松了散了,从剔透明亮的玻璃,一下子融化沉淀细碎为湿润沉重的棉絮。连阴影都沉淀下来。
陆铮年仍然努力平静。
徐晟为什么撺掇陆铮年,是因为除了在对待盛栀的事情上,其他任何时刻,他都没有见过这个冷静强大的人这样反复,踟蹰,犹豫,不安。
他甚至想不到这些词会用在陆铮年身上。
但陆铮年还是松开了方向盘,动作似乎是想后仰。他忍住了。这两天的徘徊实在是打破了他对自己寡断的容忍底线。可他做不到更加果敢。
“她从来没说过愿意接受第二个人。”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第一,但现在却心甘情愿默认自己排在了第二个,如果加上孩子,这个排序或者会是第三。
但陆铮年知道如果盛栀如此爱护她的孩子,他们之间甚至连他成为第三个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不会希望强迫她接受。”陆铮年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一次被判处了死刑,他只是发觉自己声音又开始哑了。
有点难过,连紧张都多余紧张。失重感裹挟一切。
他说不出再等等。可徐晟嘴唇挪动,知道陆铮年又一次被拦在了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