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秦孝先的命令,屋外两列小厮随即便押了两人上来。
李南卿侧坐在客位,循声望去,只见门外进来的人中,左边一列小厮押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翠衣公子,右边小厮们则是扣着个素衣白衫的年轻男人。
那翠衣公子明显底气很足,周遭的小厮们也只敢轻轻拿着他的胳膊,任由他一路厮打着上来,口中喊道,“父亲!我何罪之有?”
而素衣白衫的男人瞧着便柔弱了许多。他被秦府手下狠狠钳住,几乎动弹不得,身躯压得极低,青丝如瀑布般垂下肩侧,衬托得他面色白如纸人。
被人擒得痛了,他扭了下肩头,哀哀戚戚唤道,“秦公子,救我。”
秦礼在一旁,哪里忍心听心上人的叫苦,当即暴怒起来,挣了拽着胳膊的小厮,扑向身边的白衣男子道,“走!肆听,我现在就带你走。”
堂上,主位上的秦孝先冷眼看着堂下闹剧一样的哄闹,听见沈肆听哭出声的时候,他随手操起身边桌案上一道菜碟,朝堂下扔了出去。
瓷碟碎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吓得堂下之人瞬间安静了。
秦家家主的威严弥漫开来,银针一样扎进这座宅院的每一个空隙。
“秦礼,不得放肆。”秦孝先开口,声音苍老严肃。
“父亲!”秦礼和秦孝先长了张极为相似的脸,却完全没有父亲那般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花花公子的气质,正皱眉关切地望向怀中被自己搂住的沈肆听。
沈肆听有了秦礼护着,终于颤巍巍抬起脸来,一双兔子一样纯良的黑眸,闪着泪花,望向上座的家主,声音颤抖道,“秦老爷。”
秦孝先嫌恶地睨了一眼沈肆听,朝身边小厮命令道,“让你们去取家法,一个个都聋了么?”
那两旁小厮得了令,连忙退下,不久后捧了一条长鞭上来,躬身递到秦孝先面前。
李南卿看了眼,见那是一条极长极粗的牛皮鞭子,足足抵得上自己两三根手指粗细。鞭上还镶嵌了一颗颗倒挂的银刺,如爪牙般,密密麻麻立在鞭上,泛着冷光。
只听秦孝先一声令下,堂下的小厮立刻手脚麻利走上前去,捉着胳膊分开了那里紧紧抱着的秦礼和沈肆听,离开半尺各自摁跪在地上,手起鞭落。
“啪”的一声。牛皮鞭筋道,打在人身上,登时血肉绽开,扬起悠长的一声鞭响。
这一鞭,是打在秦礼身上的。
秦礼被打得伏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砖地上,口中痛呼变成响亮的一句话,“父亲!还望父亲不要惩罚肆听,我愿意代为受过。”
上座的秦孝先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冷哼了一声,“你倒当真痴情。”
说罢,便听又是“啪”的一声,那长鞭转了个向,带起堂间风声急急落下,抽打在沈肆听身上。
他那一身丝绸的长袍立刻被鞭上银刺勾破,一道血印在他脊背上绽开,洇湿了如雪的白色。
“啊——”
沈肆听哭叫一声,喘着气息趴倒在地上。倒地的时候,还特地朝秦礼的方向偏了偏。
秦礼一瞧沈肆听柔若无骨地瘫倒在地,急得一下子跳将起来,又被身边小厮摁了下去,口中急急唤了一声“父亲”。
客座上的李南卿瞧着堂下两人,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到底是心有不忍,一只手扣在桌角上,捏得自己骨节分明。
她看着秦礼,又暗中瞧见秦孝先面如冷霜,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眼睫抖了抖,瞧向了身旁的宋谦寻。
只见宋谦寻脸上挂着笑,乐呵呵地捏着一块绿豆糕送到嘴边,不紧不慢吃下,这才转向秦孝先,躬身作揖道,“秦老爷,我同李典吏今日还需到府衙报道,便不叨扰了。”
秦孝先终于将目光从堂下一对鸳鸯身上抽走,转头看向宋谦寻,又看向李南卿。
“好,那便差人送二位大人回去。”
秦孝先捏了捏自己的白须,脸上沟壑皱起,笑道,“对了,今日撞坏了大人的轿辇,我秦家送辆新的还给大人,大人还请不要嫌弃。”
宋谦寻也和他比着在脸上挂笑,幸亏皮囊更好,笑得也远比老头子好看,“多谢秦老爷了!我们先告辞。”
秦家崭新的一辆轿辇自侧门又将李南卿和宋谦寻抬出府,重新走回喧闹的街市上。
已是午后,日头毒辣,橙黄的轿布遮不住日光,反而将车内烘得火炉一样。
李南卿百无聊赖跟着车轿一起颠簸,发髻有些散了。她抬手拢了下鬓边碎发,突然发现宋谦寻不似寻常嘴碎了,而是默不作声地斜倚在轿内,额上冷汗涔涔。
“宋大人怎么了?”
宋谦寻疲倦地抬头,朝李南卿看了一眼,苦笑道,“许是箭伤还不曾好,近日奔波劳碌,又复发了。”
接着,他又笑道,“李典吏莫要再喊我大人了,听上去总觉得要认真办公了,还是唤我的字吧。”
李南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