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十九年二十七日,一旨圣令昭告天下,成陵萧家意图谋逆,人赃俱获,满门抄斩。
是日,大雪纷飞,京城悲恸,百姓自发挂上丧幡,街巷沉寂,隐有哭声。
萧家长女萧倾辞被罢免军中职位,后在战场失踪,不知下落。
次年,京城里仍是一片雪。下了整夜的小雪零零散散铺满了路,混着湿润的泥土,散发着冷涩的气味。
马行街北面,一个小货行前,几个人正忙活着在马车上卸货。
一个壮汉将袖子挽上去,露出粗壮的胳膊,一边干活,一边在嘴里抱怨,口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成一团白雾:“东家咋想的,非得在上元节这天进货,俺媳妇还等着俺回去过节呢。”
另一个年轻人拿着本子,一边记帐一边拨弄算盘:“我们家也是,酒菜都摆上,就差我了。”他余光瞧着旁边另一个低头干活的伙计,出声打趣道:“你呢,萧青,有漂亮的小娘子在家等你吗?”
萧青沉默地摇摇头,点漆的黑眸沉郁冷淡。
那年轻人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他几眼,撇嘴道:“你这长相,不知多少好姑娘瞧上你,你愣是一个都没娶进门,真不知道你那木头脑袋怎么想的。”
萧青仍是一声不吭,蹲下身扛起两袋米进了仓库。
他身形单薄,眉目如画,一身粗布麻衣却难掩出众的气质,宛若在雪中挺立的松,清隽卓然。
年轻人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喃喃道:“瞧着瘦,还怪有劲……”
剩下那些人似是习惯了萧青的沉默寡言,也都没在意,自顾自聊起天来。
一车的货连卸带搬,耗了小半个时辰。
东家笑眯眯地拿出几袋子年货,让他们分了去。几人拿了报酬,给家里人有得交待,个个都眉开眼笑回家过节。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飘扬扬下起雪来,落到肩头,打湿了发丝。萧青提着一袋李子和一小袋白面,朝东走,拐进一条巷子。
巷角蜷缩着几个小乞丐,冷风从他们褴褛的衣裳钻进去,冻得瑟瑟发抖。
萧青走过去,从他们面前蹲下,把刚得的李子放下,又从兜里掏出几枚铜币,扔到了他们的碗里。
小乞丐们仍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萧青见着,往后退了几步,他们这才犹疑着上前来,将李子瓜分干净,又挣着抢着将铜币塞进自己怀里。
萧青刚想走,突然被一个小乞丐拽住了袖子,他回头向下看,那孩子脸上蹭着灰,眼睛却亮亮的,伸过来的手掌心放着一颗青色的李子,声音怯怯诺诺:“哥哥,给你吃。”
萧青愣住,随即弯下腰,摸摸他的头,面上没什么情绪,眼中却泛起点点温和:“哥哥吃过了,你吃。”
小孩儿闻言开心地弯弯眼,收回手,将李子塞到了嘴里。
萧青拍拍他,走到巷子尽头,进了一间破败院子。
院子里杂草横生,围墙残缺,雪融化渗进黄土,变得泥泞不平。
萧青躲过泥坑,踏入旧屋,里面依旧让人冷得发抖,屋顶少了好几片瓦,窗纸破了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他熟练地拿出干柴,丢进火盆里,用火折子点燃,又糊好窗纸,这才让屋子里的温度稍稍回升些。
他换下被雪打湿的外衣,放在火盆前烘烤,跳动的火焰映出屋里人若有若无的女性曲线。
萧青,应该说是萧倾辞,换上干净衣服,坐在土炕上的矮桌旁,点上蜡烛,拿出一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接着提笔在一张空白信纸上写起字来。
手上的冻疮密密泛着疼,萧倾辞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扶住,才不至于让字写得歪歪扭扭。
屋外雪渐盛,刺骨的寒风逼得人躲在屋里,街上人烟稀少。
一个人影撑着伞,站在巷子前久久未动。
那人五官精致的出奇,穿着云罗锦衫,矜贵得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似是在冷风中待的久了,他脸色青白,浑身发着细微的颤抖,握着伞柄的指尖用力泛白,似是来一阵风就能吹倒。
不知过去多久,那人动了,步履蹒跚地踩过细雪,在巷尾的那件破屋前停下。
屋里的萧倾辞握笔的姿势一顿,微微侧头,黝黑的眸子像浸了寒潭,冰冷深邃。
她快而静地收好桌案上的纸笔,轻挪到门后,悄无声息地静静等待门外的人推门而进。
不料外面的人竟敲起门来“咚咚咚”,轻轻敲了三下便没了声响,十分有礼。
萧倾辞皱眉,扬声问:“门外何人?”
屋外风声呼啸,半晌,才缓缓吐出三个字,男人的声线嘶哑低沉:“萧倾辞……”
萧倾辞浑身一震,眼神随即变得凶狠凛冽,攸地打开门,迅速将他拖进屋子,右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狠狠抵在墙上。
男人丝毫没有抵抗,闷哼一声,任凭萧倾辞掐着他的命脉。
萧倾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