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再不敢了!求殿下饶奴婢一命,求殿下……”
我沙哑着嗓子,还要继续求饶脖子就被人一把攥住,呼吸渐跟不上,眼睛被泪水迷蒙。
逐步逼近的死亡在我身边飞旋着跳舞。
“殿下……殿下……咳……咳咳……”
濒临身死之际,我听到一道渺远的,仿若在天边回响起的声音:“我还不曾说要你的命呢,你那么快求饶做什么?找死。”
那只掐着我脖子的手一松,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涌入,我泪水满脸,呛咳不止。
“谢殿下……谢殿下……咳……咳……”
公主在几步远处低头看我,居高临下,神色漠然,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她说:“别忙着谢,也别忙着庆幸,我若想要你死,你便是活得好好的,人在天涯海角,我也能派人将你给翻出来。”
“有件事需交给你。”她垂下眼眸,似在看我又不似在看我,“做好了我放你出宫,做不好她就是你的榜样。”
公主一踢她脚旁绣春的手,神情不耐,满面冷笑:“给我弄清楚我每几日夜里都会去见的是什么人,什么来路,告诉我,不要被我发现。”
这样的一个要求,若是一个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在场,他定要迷茫不解,但公主似笑非笑,问:“我的意思,可明白了?”
我终于止住我流个不停的眼泪,止住我接连不止的呛咳,我忠诚地俯下首去,说道:“明白了,殿下。”
但夜里的公主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何以今日我面对她神色惨白、畏畏缩缩,何以今日宫中服侍的宫人去了大半,何以整个大殿还飘荡着一股过分浓郁的甜香。
公主问:“今夜是又点了什么香么?我先前不是说过不要点了,这香,味道冲鼻得很。”
就是要冲才能掩盖、驱散那挥也挥不去的血味。今日宫内可是足足死了六个宫人。
白日里的公主说:“便继续点那香罢,我是不会发觉的,便是发觉……”
公主看似含笑实则阴冷的视线扫我们一眼:“你们那么多人,还搪塞不住一个我么。”
身边新进的别的宫人沉默着不答话,唯有我因身负着别的使命,期期艾艾开口:“但殿下白日里是吩咐说继续点那香的。”
“我?有这回事?”公主躺在榻上揉了揉额角,神色困惑不解,“我说过?”
“您说过,只是您忘了。”我答,伸手再拨了拨香炉,好让香饼更好地燃烧。
“好罢,母妃说我这病得的奇怪,平白无故总会让我忘记白日里的事。既然是我说的,那便不能怪罪你们。”
这样好言好语、体贴温柔,独属于入夜后躺在榻上、不能起身的公主。
夜里的公主总是如稚子一般纯真,好侍候,又好脾气,同白日里判若两人。
我听着只觉鼻头酸涩,眼睛发热,抖着手立刻将香炉盖上,我怕我自己手错溅出火星。
公主张望了下宫里的宫人,咳一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就绣蓉留下。”
宫人们神色放松地躬身退出,我低着头上前。
“绣蓉。”
公主牵了牵我的袖角,我低着头去望,看见公主手指尖尖,甲面上染着鲜红的蔻丹,火一样热烈的、灼人皮肤的红。
她的声音细小、微弱,偷鸡摸狗:“绣蓉,我又饿了。你手上还有吃食么?可以给我一些么?”
我听了忍不住要笑,又忍不住想哭,还是这般,总是这般,往往这般,夜里的公主将我留下,只是贪图我手里那一块可能存在的点心,而为此我今日险些要丢进一条命去。
我垂着眼,见公主她巴巴地求着,殷切地望着,牢牢将我牵着,不知道她是主我是仆,她根本不必如此低声下气、软语相求,只要她想,一声令下她就能让御膳房连夜为她赶制一道点心。
因为她是陛下的掌中珍,是皇城内饱受荣宠、飞扬跋扈的长安公主。
她想要什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独独不该这样低声下气、可怜巴巴,好似自己才是仰承他人眼色的那个。
夜里的公主和白日里是不一样的。
我轻吸一口气,第一次拂开公主的手,端整跪下道:“殿下,奴婢知错。”
我甚至将头也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我额上一片冰凉,嘴边却无声勾起一个笑来。
夜里的公主最是单纯无辜,我若是想知道她夜里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还有什么法子是比诓她、诈她更有用的呢?
她不比白日里的公主,心思简单,与人为善,因此更得宫人好感,也更易被欺,也因此……
我咬着唇,更易笨拙地牵连原本想对她好的人,简直愚蠢,不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