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握紧发言稿,缓缓起身。
砰砰、砰砰,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撞击,呼吸加快,背心开始隐隐出汗。感觉就像看见救护车门打开,病人躺在平车上急推进来,又像深更半夜值二线班,睡得正香,床头响起了紧急的电话铃……
格雷特不用按自己脉搏,也知道他这时候的心跳,肯定飙到了120次/分以上。
呵,心动过速。
估计是窦性的。
没办法,在别人擅长的领域挑战对手,就是这么毫无把握。
……但是,那也得上啊。
为了那些14岁、15岁、16岁就死去的孩子。
为了小珍妮和她母亲那样,从污染的河流中取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病死的贫民。
为了那些,平均寿命惨不忍睹的底层劳动者。
健康所系;
性命相托!
格雷特站直,转身,致礼。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准备许久的问题:
“诸位大法师阁下,诸位尊敬的治疗者,女士们,先生们。在讨论市政厅预算之前,我想先请问一个问题:
一个人,一个最普通、最底层的尼维斯市民,他的价值,是多少金币?”
会议厅里蓦然一静。议事桌对面,预算委员会的发言人轻轻撇了撇嘴,面露鄙夷。他后面两排,有两个小商人交头接耳:“这有什么好算的?”
“就是,那些贱民值几个钱?”
“最多一两个银币吧?”
“也不一定,街上撞死的话,还是要赔个把金币的……”
格雷特装作没听见。他往左看,主席台上,高阶法师们面色严肃,隐有不快;往右看,伍德长老眉头紧皱,声如洪钟:
“伟大的自然之神教导我们,在自然面前,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哦,好吧,自然之神的教义确实是如此。自然之神的侍奉者,从来并不把自己看得比平民更高贵。格雷特视线微移,看向伍德长老旁边……
“战神光辉照耀下,每一个战士都是兄弟。”
大主教跟着接口。停了停,泉水女神神殿的高阶治疗者,有点不甘不愿地出声:
“女神仁慈地关爱每一个人。”
嗯哼,至少教会的神职者,明面上还是要说“每个人在神面前都是平等的”。当然了,有些人肯定比别人更平等,但是几位高阶神职者接连开口,那么,至少就没人敢当面高喊:那些贱民值几个钱?
格雷特微微一笑,向他们躬身行礼,表达感谢。然后,转向主席台,从容述说:
“我查过尼维斯城的税收。过去十年,尼维斯城的年度税收,在100万到110万金币之间浮动。考虑到通行税率大约为十分之一,这也就是说,尼维斯城的居民,每年创造的价值,大约在1000万到1100万之间,平均每个人20到22金币。
而考虑到居民的四分之一,是未满七周岁的男孩和女孩,没有劳动能力,还有大约十分之一因为爵位和官衔被免除劳动,每个劳动者每年创造的价值,在30到34金币之间。”
“你这算得不对!”
议事桌对面响起一声叫喊。
格雷特转头,只见对面第五排,也就是最后一排,站起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子。没有佩戴徽章,感觉不到魔法波动,看身形应该也不是骑士或者战士——大约是个商人?
格雷特还在揣度对方身份,那人用力拽了一下华夫领,肚腩一颤一颤,急切开口:
“一个送水工,一个月只能赚5个银币,一个洗衣服的女工,每月三个半银币,一个作坊里的小工,管吃管住,一个月三个银币。你说他们每年30到34金币,这根本就不对!”
格雷特叹了口气。那个商人所反驳的,正是他接下来要指出的一点:
“我们都知道,没有农人的田地,不可能长出作物;没有工人的作坊,不可能生产出呢绒、皮革和刀剑;没有渔夫,海里的鱼不会跑到餐桌上;甚至,没有码头工人,货物也没法长脚,自己上传下船。
是人,只有人的劳动,才能创造出价值。我们把一个城市,每年生产出的麦子、面包、呢绒、玻璃器皿……所有东西的价值加在一起,称为国民生产总值。而国民生产总值除以劳动者的数量,就是人均产值。
一个劳动者,一生劳动所能创造的价值,等于他这个人对城市、对国家的价值。我认为,作为城市的统治者,这才是议会应当看待民众的方式。”
“说得有点儿道理。”主席台上,一位挂着黑眼圈、看起来半梦半醒的大魔法师,轻轻点头。格雷特略受鼓舞,继续道:
“一个劳动者,从他有劳动能力开始,如果能工作20年,就等于创造了20年的价值。如果能持续工作30年。就等于创造了30年的价值。——但是让我们看一看,这些最贫苦、最底层的市民,他们能工作多少年呢?”
格雷特快步走出座位,站到主席台边的白板前。一只手握着稿纸,另一只手向白板一抬,法师伎俩再次闪耀,在白板上画出一张柱状图:
“根据过去20年的死亡数据,花园区的贵族、富人、法师阶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