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罗威在房梁上趴了一晚上,就没找到一次出手的机会。
那个小法师——或者说小牧师?写了大半晚上,战神牧师就陪了大半晚上。写完病历以后,他还一次一次地进去检查伤者,呼吸如何,心跳快不快,是不是有力,有没有发热,有没有尿……并且,把这些信息,统统记录到笔记本上。
而这个过程中,那位战神主教——詹姆从他的袍子判断应该是7级——不但没有嫌烦,甚至没有到隔壁去偷空睡上一觉!
“你要记的东西好多啊。”战神主教感慨地翻着他的本子。姓名、年龄、伤情、各种处置,足足记了三页纸,还外带三张图画。图画说不上纤毫毕现,但是很明显,能看得出那根铁条穿过了哪些部位,体内受损情况又是如何。
“这才哪儿到哪儿。”格雷特无力地向他笑了笑。这才只是手术记录部分,或者说,只是手术记录中的操作部分……
诸如术毕敷料及器械的清点情况(没有敷料,没有器械,都靠治疗术和法师之手完成);
送检化验情况(关腹之前已经在腹腔内取了样,还没做细菌培养,格雷特也好奇圣水涤荡过以后会不会还有破伤风杆菌);
术中病人耐受情况(输血量,术中用药,特殊处理和抢救情况都没写,只估计了一下术中失血量);
术中麻醉情况(没有用麻醉药,只有神术麻醉,麻醉效果满意)……
这些手术记录中必不可少的部分,都还没有。
更不用说首次病程记录,上级医生查房记录,抢救记录……
想到这些东西,格雷特就一个头两个大。当年学习《诊断学》的时候,老师是这么鼓励他们:“在协和医院,一百年前的病历仍然,供医生们翻阅学习。想要成为一个顶尖的医生,我们就要从写出一份,一百年后仍然经得起检验的病历开始!”
说得大家热血沸腾。然而这样的雄心壮志,到了真正进入临床以后,早上八点忙到晚上九点,拖着散架的身体开始补病程时,就迅速变成了:
写出一份符合医疗规范的病历……写出一份经得起省里、市里、院里检查的病历……一份病案室不会扣钱的病历……一份打医疗纠纷官司的时候,能够打赢的病历……
咳,往事历历,不堪回首。
神奇的是,穿越到了异界之后,格雷特又开始兢兢业业,一份不少地补病历了,比病案室在后面抽着还勤快。——那是医术进步的阶梯,是判定每一种新的诊疗方法,是否有效的依据,怎么可以不写呢?!
当然,他勤勤恳恳,刺客先生就比较想死了。在房梁上蜷缩到了第二天早上,眼看着格雷特打着哈欠被战神主教送出,和伯纳德完成了交接班工作,詹姆·罗威翻身而下,跳出窗户,直奔霍普曼男爵领。
不刺杀了!
这破任务,再也不做了!
一次失手是机会不好,第二次失手或许是疏忽,第三次再失手,就是神明的警告了!
靠着这个原则,詹姆平平安安地活到了40岁,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他身为刺客,自有一份看家本领,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了家里。等霍普曼男爵回过神来,发现城堡里少了几口人的时候,詹姆·罗威早就卷着一家人飚出几百里地,搭上了前往新大陆的航船……
咳,议会的炼金航船,安全程度还是有保证的,就是小贵。
“……所以说,那个小魔法师还活着吗?”
霍普曼男爵脸色阴沉。发现刺客一家失踪后,他再联系上尼维斯城里的眼线,才发现詹姆不是完成任务之后怕被自己交出去,故而携带家人避祸出走。他根本是放弃任务,直接跑了!
“这个小魔法师,恐怕短期内不能动了。”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对妻子道:
“要从外面雇杀手还是很麻烦的,可信度也成问题,需要慢慢找机会。再说,詹姆忽然消失,或许也会让有心人注意,我们最好等一段时间再出手……”
“一段时间是多久?”
男爵夫人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丈夫。从接到长子的尸体开始,直到儿子下葬,她的眼泪就没有干过。那是她的长子,是她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是她最有出息、最爱的一个孩子。死在强者手里也就算了,死在一个平民小法师手里,还不准她报仇?
她的小克雷,她可怜的长子,不指望她,还能指望谁?指望他那个身体孱弱、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弟弟?还是送去神殿当神官的小弟?
她不为孩子报仇,还有谁?
“这个要看情况的……看外面有没有人怀疑到我们,有没有针对我们的风声……”男爵满额是汗。他这位夫人是隔壁老子爵的爱女,带着一个骑士领嫁进城堡,从嫁过来就压了他一头。更不用说,夫人背后,还有些连他都忌惮的关系……
“那是多久?!”
“一年,最多一年……给我一年时间,我从大陆上雇人,都能雇到了!”
一年啊。漫长的一年。漫长的365个日日夜夜。男爵夫人木然地想着。她的小克雷,还要在地下躺一年那么久的时间,棺材腐烂,尸体腐烂,被蛆虫钻进钻出的啃咬——那么疼,那么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