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裁判长抬起他有些浑浊的眼睛,慢吞吞地、毫无感情地,看了卢塞恩副裁判长一眼。
卢塞恩只觉得脖子后面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像是被一根黏答答的蜥蜴舌头舔过,留下一阵湿漉漉的、令人不快的感觉。
这位大裁判长,看着似乎年纪老迈,老得都有点糊涂。但是卢塞恩知道,这个老人有多么强悍,又有多么辣手——
五年之前,对肯特王国的战争中,他一个人就顶住了王室的荆棘之花骑士团,副团长【雷鸣剑圣】梅里奥伯爵及其三位手下,甚至还干掉了其中两位;
在四年之前,光辉圣城瘟疫大流行后,他亲自下令吊死了近百位神职人员,甚至包括两名枢机主教;
甚至就在去年,在支持新任教宗巩固权力的斗争中,他还把一位大主教送上了火刑架,另一位大主教打发去毗邻黑森林的教区。至于圣骑士团,现在还有三位大骑士被关在黑牢里面。
卢塞恩知道,如果不让这位老人满意,那么下一个进黑牢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幸好他早有准备。。卢塞恩深吸口气,微微前倾,手指按在最新的一本《奥术》上:
“肯特王国的那位伪王,最近不是传出消息,已经怀有继承人了么?因为背负了原罪,任何一个女性,怀孕、分娩的过程都非常凶险——”
他手指用力,在《奥术》上碾了一碾,将那本“邪恶的魔法著作”碾得皱起了封皮。眯起双眼,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后期待的景象:
“我想,没有一个女性,不希望减少自己分娩的痛苦,降低分娩的风险。这位诺德马克法师,既然致力于产科方面的研究,大有把自己打造成权威的意思,我们可以设法让伪王召唤他服务——”
大裁判长一直静静地听着,眼帘低垂,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又仿佛已经直接睡了过去。听到卢塞恩把尾音拖得长而又长,仿佛已经说完了、而且很得意于这个想法,忽然道:
“不够。”
卢塞恩一凛。他赶紧道:
“是的。伪王就算想要召唤他,魔法议会也不一定会立刻同意。这样的话,就可以在伪王和议会之间造成罅隙,即使伪王登基有魔法议会的功劳,她也不会喜欢一个无视自己危难的议会。”
“还不够。”
大裁判长仍然眼皮都不掀一下,梦呓一般,慢慢回答。卢塞恩立刻接上去:
“那个伪神,泉水女神的神官们,一贯掌握着照护伪王的权力。他们不会高兴自己的势力范围受到挑战……这当中,有许多可以做手脚的地方。”
“还不够。”
“我们虽然离开了肯特王国,但是吾主的光辉,仍然照耀着许多信徒。伪王的宫廷中,不止一位贵族虽然被迫宣布改信,却仍然心向吾主,这些都可以利用。”
“还不够。”
“那个诺德马克法师……从他一贯的行为来看,对贫民的安危和健康非常关切。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在他到达王都之后,在王都传播一场瘟疫。如果他参与救灾,想必伪王一定会非常不高兴……”
大裁判长垂下眼皮,不说话了。卢塞恩等待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垂着头,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去。卢塞恩一声也不敢吭,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去找自己的下属:
“你们去做这些……”
远在两千里之外的尼维斯,格雷特对这些阴谋一无所知。他仍然沉浸在医疗工作当中,每天上班下班、治病接生、整理案例发论文。顺带着,还要安抚产妇和产妇家属:
“安娜女士,请您不要去后面的空地练武!您已经怀孕38周了!随时有可能生了!您现在的情况,轻微活动就可以了,我们不希望您在练武的过程中,突然动到胎气!”
“塞西莉亚女士,您冥想的时候,希望能克制一下!虽然我们还没有数据,冥想时的元素扰动是否会影响胎儿,但是事关孩子,还是小心一点好!”
“萨琳娜小姐,请您多劝劝您的朋友!也多注意一下她的情况,胎心什么的,建议每天监测——”
嗯,就不相信有个人天天趴在你肚子上,拿着听诊器听胎心,手按在肚子上监测宫缩,你还能进入冥想状态!
啊,为什么那位7级骑士的感知,会如此敏锐啊。隔壁在冥想,她都会感觉元素的扰动影响到她,连带的向医院投诉,说她觉得不舒服——
来个人,24小时心电图、血氧监护、血压监测,连同胎心监护仪,给她背上啊!!!
很可惜不可能。目前为止,这几样监测手段,除了血压之外,都非常依靠人力,也就是说,需要魔法师站在受术者身边现场施法,才能监控产妇的状况。
也就是说,想要24小时监控,意味着需要三位魔法师,三班倒待在产妇身边。很抱歉,医院的人力,还没有宽裕到这个地步。
更不用说,胎心监护什么的,如果不用听诊器听,而是用心电图监护的话,目前只有格雷特一个人,能把心电图探头通过B超引导,精准地隔着宫腔,扔到胎儿身上的准确位置。
格雷特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啊不,只盼着这两位女士快点分娩,快点走人。然而到了分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