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讲堂中要安静得多,掌管本堂的学正已经开始点名牌了。许多学子已经张开简牍细细读起来,亦有家境豪阔的拿了新出的“左伯纸”或勾画点评,或习字。
自梁武等人进了都授讲堂,整个气氛就变了。早有人偷眼打量,就连学正也不禁皱眉。
其实梁武等人也并未喧哗,入堂后便不再言语,但那前呼后拥的架势还是惊扰了不少儒生弟子们,他也全然不管,任凭那些儒生在自己身后窃窃私语。他来学宫不过是点个卯,好向他父亲交差,之所以选在渭北学宫,而非留在城中太学,也是为了摆脱父亲管束。
此时那梁武便旁若无人地径直找了个极靠后的位置坐下来。那董宁见席子简陋,忙将自己的锦席挪到了梁武案下,梁武也不推辞,神情依旧懒懒的。
那学正五短身材,不过三十来岁模样,见了梁武坐没坐样的,便施施然穿行到了讲堂最后,道:“梁生,你怎么又坐了最后面,今日来授课的可是耆宿大儒、海内人誉,学问是极高的,你在后面只怕听不好。”
梁武照样趔趄着身子,笑道:“没事,我把好位置留给别人,让那些好学的细细听就好了。”
“敢情公子这是高风亮节呀。”那学正笑嘻嘻地讽了一句,话里却是劝的意思。
那梁武并不领情,继续打哈哈:“可不是嘛,就是高风亮节。”
那学正见他不知趣,止了笑,道:“昨日我遇到梁左监了,他可说让我好好关照公子。”
这学正口中的梁左监即梁武的兄长梁略,曾与这学正同在太学,后因家族军功被选为宿卫郎官,近来因军功被擢为羽林坐骑营长官——羽林左监一职。
这羽林左监虽只是六百石的职务,却是光禄卿下的郎卫官,从属与天子最亲信的羽林禁卫军,掌官乃是羽林中郎将,主天子殿卫,是近身侍奉天子并主天子宿卫安危,非亲信不能担任。何况其父梁信,出身于云中郡,多年在西河、云中一代拒北狄,屡有战功,近日又有乡侯之赏,食邑三千户。所以这梁略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便任此亲近之职,于京中各家而言,乃是年轻人中的楷模。
这梁氏父子非但建功立业,且心念边境,就在梁略年满二十加冠时,其父为其取字“平侯”,想必是念念不忘平定胡狄之患。
显见的,这学正也十分钦佩梁略。
谁知这梁武起初还好,一听学正提及他这兄长,不仅不收敛,反而连搪塞也不耐烦了,脸色颇为严峻,沉默不语。
那董宁一看不好,忙道:“学正千万不要和他计较,他这两日闹肚子,医官给开错了药……”
那学正明知董宁是和稀泥,尚能耐着性子听,那梁武却忽将目光转向董宁,横了一眼,声音虽低,语气却不善:“学正在训话呢,有你说话的份吗?”
那董宁一见梁武脸色不好,忙闭了嘴,与旁边的孟良面面相觑。
那学正知道梁武刺头,一时拿出学正的派头冷了脸教训也不是,不教训又下不来台,正是骑虎难下之际,门外跑进一个小仆从,风风火火道:“司业请学正速去议事。”
那学正巴不得这事,便向梁武虚晃一枪:“梁武你且想一想,等我回来再和你算。”
那梁武竟是不给面子,只嗤笑一声,冷眼瞧着学正疾向都授讲堂外趋走。
那董宁忙凑上来,道:“梁公子威武!连学正都敢不给面子。”
听了这话,原来遥相观望看热闹的人各自露出不同神情来。
有那羡慕他家新贵的,有嫉妒他家得势的,也有鄙薄其出身的,更有冷眼旁观瞧不上他狂样子的……
梁武的骄矜傲慢犯了众怒,但众儒生不过就是暗地里妒忌罢了。然偌大的讲堂,总有势均力敌的对头。
正在众人窃窃私语时,忽见一着了青绸纱衫的冠帽男子笑道:“梁武,不知道你家兄长和郭娘子的事闹得怎么样了啊?是和离啊还是休妻呀?”
寻常人骂架,是极少有如此揭人阴私的。这人能这样好整以暇地戳在梁家的痛脚上了,自是有几分底气的。
众儒生没有不认得他的,郭霁随不认得,却自有顾谯悄悄地向他评价此人,也听出了此人来头。
这人叫虞丰,乃是太仆虞贺的侄子,平日里就不是省油的灯,和些不良子弟混迹一处,恶迹斑斑。虽也算个世家子,名声却极臭。平日里就喜窝三伙四,寻衅投机,更有些强霸横行的不良之行,不过仗着他叔叔,犹得逍遥罢了。
若说郭霁对梁武是看不惯的话,对他就更加鄙夷了。
梁武一伙想必也看不上这人,不等梁武说话,那董宁先就跳起来道:“你谁呀?从哪听来的墙角?上不得台盘的东西,永安侯家的事也容得你置喙!”
那董宁原来并不认得虞丰,这也在情理之中,董宁与梁武曾在城中太学,只是腻味了,为了躲家里的管束才来渭北学宫躲清闲的。梁家在渭北自有宅院,他乐得留在此处,自由自在,一月中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