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配上她的明眸皓齿,与这春色正相宜。
梁武静静瞧着她理妆,只觉她那理妆的样子平和温顺不似平常,许是他年少,未曾见过女子梳妆,竟也瞧得颇有趣味。
也许终究还是因为那如蚕细食,如梭律动的雨声格外地安抚人心,他一向躁动狂妄的性子中竟也有了些安安静静的滋味。
郭霁虽对梁武的偷瞧浑然未觉,可也很是尴尬,究竟当着一个外男的面理妆是不合礼的——虽然只是草草地略作整顿。然而总不能鬓发凌乱地示人吧,那也是失礼的。
他看得呆了,郭霁却似乎浑然没觉出他的注目一样,仔仔细细地瞧着洞外那如梭如织的雨幕,脸上荡漾出灿烂笑意,那笑容如同烛光、如同縠波般,直晕化到梁武的心海中,摇曳成融融春水。
“咦?怎么不见了?”郭霁忽然在头上摸索起来。
梁武被从片刻的沉醉中唤醒过来,有点懵懂地瞧着她有些慌乱,便问:“什么丢了?”
郭霁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十分泄气道:“是今年及笄礼的时候,父亲特意从幽州寄来的。”
梁武还是不知是什么,便试探着问:“是簪子?”
其时女子及笄,则以簪子挽系发髻,以示成年可许婚的意思。他便猜着是簪子。
郭霁点点头,想必是适才为躲雨而被他拉着飞跑的时候遗落了。
梁武细问道:“是什么样的簪子?”
郭霁摇摇头:“不过是个普通的金簪罢了,只因是及笄礼上父亲大老远送的。”
金簪之贵重,即郭家虽世代勋贵,也不会等闲视之。不过她向来不以物之贵贱为意罢了。
梁武是个不重物的,却知道簪子于她意义非常,便起身:“我去找找。”
郭霁忙制止了他:“罢了罢了,一个簪子。那么远的路,到处都是深草湿滑,上哪找去?”
梁武想了一想,便道:“可惜了那簪子,不如你告诉了我那式样,我帮你再打一支,免得你家人发现了责备你。”
郭霁经过这两次相处,知道梁武绝非表面的放浪形骸,然他这样细致周到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忙道:“多谢你费心,想必我家中人不会在意这样的琐事,若果真问起,我谎称为了躲雨丢了就是了。”
梁武略一思忖,也便答应着,随即转过脸来,道:“阿兕,你……”
郭霁疑惑地瞧着他,却又迟迟等不到下文,忽想起一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叫她阿兕了,她记得此前二人从西苑出来逛街市时,他也叫过。于是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字?”
梁武却一改适才的神情,又露出那纨绔子弟的本色来,到:“哦,这个你自然不知道,就京中各家女子的乳名小字,我十个倒知道九个。剩下那一个不是脾气不好,就是相貌丑陋,我懒得打听。”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郭霁不由怔住。
此时女子之名,也并非秘而不宣,及笄时取的字并不避人。但这小字却并不大加外传,只在家族内称呼。如若是亲戚家的女子,男子们偶或耳闻其小字也是有的,往来之间难免听人说起,尤其是自小就认识的,毕竟及笄之前家中长辈都只称呼小字。
可是若非亲戚,怎么可能知道?郭家和梁家从前的往来很少,最近结姻亲还是梁略和郭菀。何况他居然说,十家倒知道九家,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梁武笑嘻嘻道:“我说了你不可告诉别人。”
“你说,我不告诉人。”郭霁也有点兴兴头头起来。
梁武不禁哈哈大笑:“原来——你也这样!”
“少顾左右而言他,快说,再卖关子我也不听了。”
梁武止了笑,得意道:“还不是我和董宁、孟良他们几个闲极无聊,比赛打听京中贵女的小字,看谁打听得多,败了的要轮流做东,请胜了的吃遍雍都。别说你了,就是那些公主们我们都打听出来了。啊呀,那一个月我几乎不曾撑死。”
听梁武那志得意满的话,郭霁便知道是他赢了,撇了撇嘴道:“真是无聊,果真惫懒。我只是好奇你们怎么打听出来的?”
梁武却摇着头道:“那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机密。”
“什么机密!就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无聊至极!”
说罢,她仰起脸来再不理人,梁武却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许多年后的梁武,成就了举世瞩目的宏图霸业,又在即将到达他人生的巅峰的那一刻轰然倒下。
那时候的他迷于声色权力,大概早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一个懵懂迷茫的少年,也曾相遇过一个细雨淅沥的春天的妙龄的少女。
当他走过生离死别、曲折颠簸,忘了来时路的时候……
当他迷失在赫赫扬扬的权力最顶峰,沉浸在虚妄喧嚣的声色中的时候……
当他年过花甲,却在如日中天的声势显赫中,死在一个菊花怒放的秋天时……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