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汲欲郭朗忙恭送他们离去。
看着城阳王小小的背影,郭朗愣怔了半日,公孙汲却微笑颔首。
郭朗知道太子在殿中,转身要去禀告此事,却被公孙汲拉住手臂。
公孙汲低声道:“郭君正直,实在令人倾佩。然世事难料,须知凡是留一线,将来好转圜。”
郭朗皱了皱眉,也压低声音道:“多谢公孙侍中好意,郭朗侍奉储君,唯知尽忠尽责,不知其他。”
公孙汲淡淡一笑:“谁不是尽忠尽责?然除原则之外,总该留些余地。仆念你我共事多年,与君相保之意,亦是出于赤诚。”
郭朗便行揖让之礼,悄声道:“侍中之言,郭朗没齿难忘,然幼受庭训,养成这种不通世务的孤介脾气,自己也觉得嫌恶,然实在改不了。”
公孙汲见他这样,还能再说什么呢?他虽敬佩郭朗为人,却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却说梁美人母子来时,时任羽林中郎将的梁略并不在此。待他布置完各殿值宿之务归来后,羽林卫便将此事报知了他,其间自然添油加醋,陈说太子身边的宿卫如何趾高气昂,不给梁美人面子等话。
梁略一听,顿时拉下脸来,当即捆了那羽林卫亲自带了到太子面前请罪。
太子却姿态甚低,亲自下堂来扶起跪拜请罪的梁略,又命身边近侍为那羽林卫松绑。
“梁美人与城阳王乃陛下宠妾爱子,又是中郎将亲妹,吾若在此,定然不会拦阻,谁知偏偏永巷令有事来报。你我皆是效命于陛下,奈何陛下卧病在床,乃非常时期,我下这等命令也是身不由己。”
太子语声温和,态度也极谦和,梁略却肃然恭敬、礼仪周全,未见丝毫舛错。
“殿下身为储君,当此大事,自然万分敬慎,万事合规合矩。此事乃是梁美人思量不周,然深宫妇人,见识浅薄,幸太子不加之罪。”
梁略恭恭敬敬,绝口不提太后之命,竟是代梁美人向太子请罪。
太子更加谦虚,忙笑道:“梁美人亦是吾之庶母之列,又是吾弟之生母,吾平日敬重有加,如何能比旁人?今日被我那不知变通的手下人得罪,实出误会,待我改日必当面向梁美人谢罪。”
梁略如何敢当,当然是诚惶诚恐地先行谢罪。
两个人竟是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露出半分话柄。而那个羽林卫,到底在梁略的坚持下,以不遵教令之罪罚俸半年。
梁略带了那羽林卫退出殿中,又加罚那羽林卫停职一月,可谓恭敬到了极致。
然而待他离去,太子却收了笑容,一脸忧虑地对王昶、郭朗等人道:“这梁家人,可真是做足了功夫。梁美人就不用说了,得宠失宠皆是宠辱不惊,行事滴水不漏,宫中上下无人不夸,连陛下也十分看重她。没想到这梁略不但行军作战章法谨严,在朝中也心机深沉难测。梁氏一族,实在令人担忧。”
郭朗听出了太子忧在何处,从旁劝解道:“殿下无需担忧,城阳王尚年幼。”
王昶却不以为然,冷笑道:“郭五郎此言差矣,城阳王虽年幼,却聪慧异常,连陛下都常常夸赞他‘类父’。适才如何,你也是亲眼所见,虽说是四龄幼童的无心之言,却也合规中矩,殿下不可不小心防备。”
太子自然倾向于王昶之言,又闻王昶说起适才公孙汲太过游滑,只怕是别有居心。
郭朗不欲内部生嫌隙,忙道:“公孙侍中非因梁美人与城阳王,乃因其奉太后之命。这自是公孙侍中的谨慎处。”
王昶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
太子却微垂着目光,略略一笑,也是无话。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郭朗不敢有所松懈,亲自去督宿卫。殿内自有宫人手持火镰,一只只点燃了与墙壁同宽的满架红烛。
待屏退了众人,王昶才向太子道:“殿下,公孙家与梁家乃是姻亲。”
太子亦想起适才公孙汲欲放梁美人与城阳王入殿之事,明白王昶的意思,嘴上却道:“他必然是知道梁美人奉太后之命,故而不好屏退。”
王昶沉吟道:“若非太子率更令拦着,只怕梁美人就进去了,又带着城阳王。果真见了天子,还不知说什么呢。”
太子点点头道:“太子率更令平日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关键时倒是得用。”
王昶沉默半日,方道:“太子率更令是个端方君子,然是人皆有私心人情。郭家与公孙家从前关系不错,还有些亲戚关系。而太子率更令的从妹却是梁略之妻,他的话也不可尽信。”
太子虽怨恨梁家,猜忌公孙家,却也知道王昶想要一家独大的心思,然而他担任太子的十余年间,数次危机都是由王昶出头化解的。这王家自从先帝时犯了事后,朝中势力微弱,但王昶却靠着巨大的士望在位极人臣。至少目前为止,这王昶比家大业大、关系错综的郭家也公孙家要忠诚得多,他此时能够全然依靠的却也只有这王昶。
公孙家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