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北凌府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黑幕中,扯不尽撕不裂,呼啸的北风映衬着那一轮孤月,似在嘲讽这世间的幽暗与诡谋,未融的积雪贴在街角边如那脏污的水袖蜿蜒扭曲。
子昼站在街角处拢了拢黑色的袍衫,瘦削白皙的侧脸在那清冷的月色下映衬着一丝狠倔,一起一落如鬼魅般穿梭在冰冷的巷中。
再回北凌府,不堪的过往如一把利剑横穿腰腹,撕裂的疼痛颤抖着蔓延全身,若道有三界,怕她也只配活在幽狱。
那个窒息到绝望的冰冷夜里,公子递给了她一把刀,告诉她善良、孱弱只生邪恶。
她第一次杀人,愤怒、狠绝占满了她整个眼底,手握短柄毫无技巧的直戳五人心口,湿热的心头血在一声声绝望中喷溅而出,与她不断涌出的泪水交汇、交织。
所有的委屈、恨意自冰刃上嘀嗒而下,颤抖着身子跌坐在地。
淡紫色的袍袖向她伸出了一只冰肌玉骨,她从没见过一个男子的手可以美到那般。
可她一身褴褛肮脏,如何能配得起这只手?公子似知晓了她的心思,俯身将她拉起,欲转身离开。
“公子,为何?” 她不解,那样如玉般的公子为何救她?
公子转身温柔一笑道:“我有个…妹妹,你的声音与她…有几分相似。”
是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她凭什么?
他如那一轮皎皎明月,只应天上有;他如那一块凝脂白玉,只应台中留。
可偏偏在这幽深的黑暗中,照进了她本该绝望的人生。
“公子且慢,求公子收留。”我强忍着一身的颤抖,噗通跪倒在地。
“为何?”
“小女子无依无靠,命是公子救的,以后便是公子的人。”
“我不缺人,你走吧。”干脆利落的拒绝,才是她应得的回应。
“公子,她…应是公子思念的人吧,今日因她而被救,请公子念在因她而生的机缘,留下小女子。”可我不甘心,哪怕借助那一丝与己无关的念想也想再试一试。
公子停下半刻,转身道:“你叫什么名字?”
“今日种种皆是今我,明日种种皆是新我,请公子赐名。”
“你能识文?”
“儿时学过一些。”
“昼白夜黑,日明月亮,便叫子昼吧。”
“子遥带她去别院。”
自公子收留的那一年里,只有子遥经常过来教她习武练剑。
他便如那一轮明月长久挂在她的心中,她想如子遥一般随他左右,如净书一般伴他身侧,哪怕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都是愿意的。
她努力习武练剑,探听他的喜恶,听从他的安排,做好每一件事,只为有一天可以站在他身边。
五年了,在南昌再见时,她干涸的心窝如流进了一泓甘泉,颤抖着贪婪着。
她以为她重生了,她终于得偿所愿随他回到北昌。可…宽大的黑色袍袖盖住双脸,却盖不住那不堪的过往,她不配,可他却如毒药般发至肤,浸至体,再也戒不掉。
临近傅宅,子昼终瘫在最后一个巷口,颤抖着的身子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
“子昼?真的是你?”一黑色的身影自巷子里的内墙翻身而下。
“子…遥。”我颤抖着喊着。
“先生桌上的药瓶,我一猜就是你。”
“你怎么了?是太冷了吗?北凌不比南边,怎么不披个大氅?”
“快走吧,巷子里就是先生的宅子。”
“我猜你近日会过来,便天天守着。”
“进去喝口热的,要不你这样怎么回先生话?”
子遥还是那般好,我强忍着颤抖的身子,跟着他进了傅宅。
“先生在书房眯着呢,自你们从南边回来,身子一直没大好。”
“先生知道你今日过来吗?”子遥倒着茶问道。
“嗯,知道。”
“回来便好,你去南昌已四年零二十天了呢。我可是天天盼着去南边,没想到你倒是先回来了。”
手捧着热茶,听着子遥好似有一辈子都说不完的话,喋喋不休。
没说几句,净书便进来道:“既是来了,就快去见先生吧,先生一直等着呢。”
许是喝了那半杯热茶,整个身子松快了不少,起身随净书往里走去。
华灯初上,亭台楼阁,冰凌水榭,廊庭花雕,虽是冬日却道不尽的风雅景致,这便是他住的地方,他那样的人怕是再奢靡些也不为过。
停在独立的小院前,净书说,你自己进去便是,轻些脚,别冲撞了先生。
轻叩了门,先生轻道了进。
“请公子安,子昼来了。”子昼行礼道。
公子身着白袍半倚软榻,许是刚刚沐浴过,一头雾鬓青丝松散的挽在脑后,虽是闭眸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