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年四月末,仲夏将至。晚风一过,荷塘漾出阵阵清香,吹进山南道西部某座画楼的厢房。
铃兰敞开窗,月光放肆地洒在临窗的桌案上,桌旁燃着一根蜡烛,她借着烛光端详手中的地图。
此为大唐本月的版图。
她在长安与剑南道治所梓州之间连了线,中点落在山南西道,其中便含着她落脚的画楼。
她瞧着地图,细细思索着。
从长安到这里需七日,而今元邈已是顶流,身边没有侍从,路上必会遇阻,稍微耽搁些时间,但近几日该到了。
夏风和柔,不经意间吹熄了蜡烛,蝉鸣连绵,仿佛悠扬的催眠曲,铃兰趴在窗口睡着了。
醒来时东方既白,听到窗外马蹄踏声阵阵传来,声音越来越响。
马蹄声在客栈楼下戛然而止,扬蹄嘶鸣声随之而来,那些马匹停在她的客栈外面。
再过了一会儿,铃兰厢房的门响了两下。
“裴娘子,外面有位郎君,说是来接您回去的。”客栈的伙计道。
铃兰略一琢磨,外面的人或许是元邈,又或者是剑南道的追兵,若是后者她可不能出去,毕竟她在高家灭门惨案当日失踪,任谁都会怀疑她是罪魁。
现在她是以裴椒的名字在此处下榻,除去元邈等少数知情人,剑南道的人应该不知她这个身份。
谨慎起见,铃兰问了一句:“他可有说他打哪儿来的?”
门外答:“从哪里来的不知,但说是接您回蒲州。”
蒲州?铃兰想到温怜生与她临别前,曾说元邈将调任蒲州长史。
这么说,外面的人应该是元邈。难道他将任蒲州长史之事已成定局,历史真在她面前改写了?
她跟着伙计下了楼,在楼梯处看到一位白衣翩跹的公子,站姿英挺像是练家子,相貌气质应该出自武将之家。
擦身经过时,却被那公子拦了路。
“裴娘子,在下河东军李光颜之子李宴元,受家父故人所托,特地接您回蒲州。”
铃兰听到李光颜的名字愣了一下,李光颜三月时刚剿灭成德叛军,风头鼎盛,大唐如今谁不知其名号。
而李光颜原先在郭子仪的军队内,在朝中与裴度关系交好,她记得史书上说,元和十年时,裴度在奏折上唯独夸赞了李光颜。
所以李光颜是友方,这李宴元也是友方。
铃兰跟着李宴元出了客栈,李宴元替她备好一匹快马,外面守着几十人的护送队伍。
临走前,她又犹豫了,向李宴元询问:“能否容我等等元御史?”
父亲大捷,李宴元无心在路途耽搁,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他再过几个月便会去蒲州,你可以去那边再等他。”
虽然事情走到这步,看上去元邈似乎真的会改同州而去蒲州,但铃兰内心仍不肯死心。
万一皇上还是要送元邈去同州呢?任过同州的官员后,他下一步便是回长安做中书舍人了,也不会再去蒲州。
这样的话,他们两个永远也不会再见了,约定好“回长安后才能听”的答复,他再也听不到了。
铃兰心有不甘,虽说她是个炮灰,但这炮灰的方式像是被老天爷戏耍了一通。
和喜欢的人眼见着即将互通心意,却因为告白的回复没有传递到,而直接奔赴BE结局。
她不甘心。
*
元邈这一路上走得有些艰难,不知最近发生何事,这路上总遇到拦路的人,却并非是山贼。
山贼是劫财,这些拦路人是送财,倒像是财神。
这让他倍感莫名。
但雇佣的两位侍从每当看到此情此景,都在旁边窃笑,对他说,“郎君,收下这些礼物吧,应该不是害人的。”
元邈却觉得无功不受禄,一一回绝了。
他们一行今日终于抵达山南道,便在路旁边的客栈下榻,刚进入客栈,见到楼下坐着几位黄衣打扮的人。
那些人看着年纪三十多,却操着一口孩童似的声音,元邈一听便知他们是宫内的宦官。
元邈收回视线,转头问门口的伙计,“还有几间上房。”
伙计说:“上房没有了,都被皇宫来的那几位订走了”
元邈想起兄长贬谪的始末,不愿意主动挑衅,退而求其次问:“那次等的客房呢?”
那些宦官转头,见他退避,反而主动贴上去招惹。
其中一位宦官嚷嚷道:“元御史,次等的厢房也被预订了,劝你还是换一间客栈吧。”黄衣宦官拦道。
一侧的奴仆都看不下去,大骂道:“你们.....欺人太甚。”
此处动静过大,吸引来客栈的掌柜。
掌柜走来时,听到客栈内有客人窃窃私语,说光临客栈的客人是近日大名鼎鼎的元邈。
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