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重,空气湿润间,枝桠上凝聚起的露珠晶莹剔透。
树下陈在溪一鼓作气,终于道出一句话。她说完,仍旧不敢抬眼,只埋头盯着绣花鞋上的金线。
一秒,两秒,却无人回答她。
其实她不是胆很小的姑娘,但面对这位表哥时不一样,表哥身上,久居高位的气势凌人,她能道出这一句话,就已经费尽所有勇气。
“……”
沉默间,她眼底又氤氲出水气来,但她低着头,自以为无人发现。
她长发似上好绸缎,光泽柔亮,因为低下头的动作,柔顺的发丝也跟着滑落,挡住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只是偶尔有风吹过,掀开乌黑发丝,露出那盖在云鬓底下肌肤,白到晃眼。
宋知礼收回目光,眸色未改,只轻瞥了一眼白术,眉眼间毫无波澜。
一边的白术心一跳,忍不住就哆嗦了下。
虽说世子爷总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但白术跟了他许久,还是能从这冷淡中隐约琢磨出一丝头绪来。
就好比现在,他这个样子,大概率是极不耐烦了。吓得白术赶紧上前,慌忙开口:“这位表小姐,世子爷这会儿该去宫里了……”
平时嫌少有人来北院打搅,只偶尔会遇见几个不长眼的下人,一般这个时候,直接骂出去就好,以防这些个下人不涨记性。
但面前是这位表姑娘,府上有传闻,都说这姑娘身子弱。
白术忽而犯了难。
天光破晓,几丝朝阳落在粉衣姑娘身上,她低着头,肩膀轻微颤抖,是纤弱至极的样子,让人说不出重话来。
这要是要把人吓晕了怎么办?
白术沉默了会儿,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说:“对对付,表小姐可是又迷路了?我找个丫头来送你回去。”
反正不论是什么原因,赶紧送走就成。
白术声音有些急促,语速又快,是嫌弃她的样子。陈在溪一时无言,半响,她吸吸鼻子,点头:“好……”
说着,她想转身,抬头地一刹那,有些恋恋不舍地想看表哥一眼,就发现——
表哥冷漠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他竟一直看着自己。
一时间,彻底对视,能看清他眼底幽暗难辩,沉静如水间,就好像所有的卑劣都能被男人一眼看穿。
被这道目光生生灼了一下,陈在溪这会儿实在怕他,脚下一崴,竟直直往台阶上扑去。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这位娇柔的表小姐在平地上崴着了,他顿时瞪大眼睛。
只听见“扑通”一声,表小姐趴在台阶上,似乎是连自己都没想到会摔倒,她整个人僵住,沉默不言。
这怕是又要哭了,“哎呦”一声,白术赶紧过去扶。
陈在溪反应过来后,随即低头看自己,手心已经破皮,疼痛如排山倒海般钻进皮肉间,她杏眸里立刻蓄起泪水,两眼汪汪好不可怜。
却没让人扶,自己缓慢地站起身,因为觉得丢脸,便埋头不说话,好像这样就能躲过一样。
直到下一刻,耳边落下一句男声。
“哭什么?”
表哥终于说话了,轻而易举地看透她的小动作,不但知道她偷偷流泪,还要拆穿。
清晨的雾气散去了些。宋知礼站在台阶之上,他本就生得高大,此刻就像看蝼蚁般俯视着她。
只是不解:“哭什么?你自己摔的。”
“我没哭。”表哥这个语气真瞧不起人,陈在溪不知怎得,又有了勇气和他对视,抬起头来,眼眸里湿润,硬是强忍着没落下来。
确实没哭。
宋知礼不言。
夏风吹散雾气,高树上常青的叶子被带下来几片,落在干净无尘的石板上,有些突兀。
男人心底竟隐隐泛起失望的情绪来,但这感觉实在细微,他没有在意。
他走下台阶,打算离开。
陈在溪看着他身影,她忽然不想这般狼狈地回去,有些不甘心。
绿罗曾说过,表哥是大理寺卿,为人很公正的。
玄青色衣裳近在眼前,第一次离表哥这般近,鼻腔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冷松香,还混杂着几丝线香燃尽的檀木味。
不似他性子这般冷漠,这香气反而柔和淡雅,很温和。
这便是表哥身上的味道吗?
终于,又离得更近了。陈在溪眨眨眼,看清表哥玄青色的衣衫上覆有暗纹,这纹路足够低调,却是奢华至极,需要凑近才得以清晰。
而现在,他已经近在咫尺,只要她轻轻一扯,就能触碰到。
“……”柔风带起树影婆娑。
宋知礼停在了原地。
男人侧头垂眸——
一只小手轻轻扯住暗色衣袍,莹润的白覆盖在暗色之上,似乎是